今天咱们来聊聊《虚构的犹太民族》这本书，它是 2008 年出版的，作者施罗默・桑德是以色列特拉维夫大学的教授，也是位历史学家。桑德在书里挺早就提出了一个挺颠覆的观点：咱们常说的 “犹太民族”，其实是个虚构的概念。他这说法一出来，有人夸他有学术勇气、眼光独到，但也有人把他当成以色列的 “敌人”。
在 2023 年之前，一提到以色列，大家通常会说这是犹太人的国家。一说起犹太人，不少人会想到聪明、精明、虔诚、富有、勤奋这些正面标签。而且咱们都觉得犹太民族有几千年历史，尤其是公元 70 年他们被赶出祖先的土地后，就没了自己的国家，只能在别的民族里寄居、漂泊。
换作别的民族，可能早就散了，可犹太人还能保持自己的民族特性，这事儿确实让人佩服。但要是有人告诉你，犹太人根本不是一个民族，他们的兴衰和流浪史都是编的，你会不会吓一跳？这就是桑德在《虚构的犹太民族》里最核心的观点。
桑德本身是以色列公民，有稳定工作，跟以色列官方也没直接利益冲突，那他为啥要写这么一本争议满满的书呢？这还得从他的家庭背景说起。
他爸妈都是波兰犹太人，不过早就放弃了犹太教信仰，信了共产主义。这对桑德影响特别大，长大后他就慢慢不认同以色列的官方意识形态，尤其反对犹太复国主义 —— 这种意识形态主张以色列是犹太人的国家，还得压制、排斥这片土地上的巴勒斯坦人。
桑德觉得这种态度既不正义，也违背历史潮流，更是中东动荡的根源。后来他在大学教书，看到那些没有以色列国籍的巴勒斯坦学生过得不容易，就特别同情，于是写了这本书，想揭穿官方意识形态里的 “谎言”。
在《虚构的犹太民族》之后，桑德还写了一本《我为何放弃做犹太人》。书里说，他实在受不了以色列法律硬给他安上的 “虚构民族属性”，也受不了以色列总自夸是 “上帝选民” 的优越感，所以决定放弃犹太人身份，再也不觉得自己是犹太人了。
写《虚构的犹太民族》是为了反对犹太复国主义，而放弃犹太人身份，更是表明他想彻底抛开 “犹太性”，希望能有一种世俗的、不排他的、超越犹太复国主义的以色列身份认同。
接下来，咱们从三个方面聊聊这本书的核心内容：到底是谁虚构了犹太民族的神话？他们为啥要虚构？这种虚构最后造成了什么结果？
先看第一个问题：为啥咱们会误以为犹太人是一个民族呢？答案是《圣经》，准确说是犹太人的《圣经》，也就是咱们常说的《旧约圣经》。
犹太人世世代代都读《旧约圣经》，这本书从上帝创造世界开始讲，说犹太民族起源于人类始祖亚伯拉罕。亚伯拉罕生了以撒，以撒生了雅各，雅各生了约瑟，慢慢就繁衍成了一个民族。后来摩西带着犹太人离开埃及，回到地中海东岸的犹大地区，这时的犹太人成了上帝 “拣选” 的民族，还跟上帝立了约，要遵守上帝颁布的律法。
之后的历史里，犹太人围绕耶路撒冷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出了大卫和所罗门两位国王，再后来经历了分裂、衰落。古代犹太人曾经被从家园掳走，后来又陆续回来，可到了公元 70 年，罗马人镇压了他们的反抗，把他们流放到别的地方，不让他们回来。
从那以后将近 2000 年，犹太人再也没真正回到过祖先的故土。这片土地在《圣经》里叫犹大，后来改名叫巴勒斯坦 —— 咱们现在都熟悉这个名字。
从《圣经》的内容来看，犹太人的起源、早期故事、辉煌时期、衰落过程还有被流放的历史，都写得明明白白。这么详细的 “历史记录”，让人觉得这个民族的存在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可大家想想，写历史的人是在事件发生时就记录的，还是后来的人补记的？答案肯定是后人。所以所谓的 “历史”，多少都有点 “讲故事” 的成分，既然是讲故事，难免会加些虚构的内容。
桑德还让咱们用常识琢磨琢磨：根据《旧约圣经》的记载，早期犹太人正从游牧部落向定居农耕社会转变，大多数人不管是牧羊人还是农民，文化水平都很低，没什么知识，很多时候只能听领导者的。
他们跟领导者之间，说不定连语言都不通，行动也慢。一个一辈子种地的农民，可能连国王长啥样都没见过，你说他们真的会觉得自己属于一个 “民族” 吗？
桑德在书的绪论里引用了一句话：“民族就是由对其祖先的共同想象和对其邻人的共同厌恶所连接在一起的一群人。” 这话听着有点极端，但桑德想表达的是，所谓的 “民族” 都是人为造出来的概念，目的就是在一群人之间建立情感纽带，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跟别人有共同的祖先，从而产生归属感，愿意为这个群体出力。
那要是那个时代的犹太人不算一个民族，他们又是靠啥聚在一起的呢？桑德说，靠的是信仰 —— 也就是犹太教。两三千年前，宗教的力量特别大，正是犹太教的神职人员 —— 这些有文化、有头脑、会说话的人，在民众里传播 “我们是一个共同体” 的观念。
宗教信仰让族群里的人都信同一个上帝，但他们未必了解自己的族长或国王。既然《旧约圣经》明显有 “讲故事” 的特点，为啥还会被当成犹太人的真实历史，进而虚构出一个犹太民族呢？这就是咱们要聊的第二个核心问题：为啥会有这样的虚构？
桑德说，其实在过去将近 2000 年里，没多少人把《旧约圣经》当成完全真实的历史来看。就算是犹太人，读《圣经》、讲《圣经》、根据《圣经》崇拜上帝，也知道《旧约圣经》是本包含很多神话的宗教文本，不是真正的历史 —— 就像咱们中国的《山海经》，里面都是神话小故事。
可到了 19 世纪后半叶，一些欧洲的犹太知识精英开始担心：犹太人要是一直没有土地、没有国家，早晚得灭亡。于是他们发起了 “犹太复国主义” 运动，目的是动员全世界的犹太人一起找块地方，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
后来这块地方选在了哪儿呢？选在了巴勒斯坦地区。根据《旧约圣经》的描述，巴勒斯坦在两三千年前是犹太人兴起的地方，他们在那儿建立过国家，创造过辉煌的历史，《圣经》里把这块地方叫 “犹地亚”。
这样一来，只要《圣经》里的故事是真的，犹太人回到这块土地就显得名正言顺，还能激发犹太人的热情。但关键是，巴勒斯坦不是没人住的地方，那儿早就有巴勒斯坦人了，犹太人要过去，肯定会跟他们起冲突。所以，把巴勒斯坦说成是犹太人 “祖先的土地”，对犹太人来说就特别重要。
犹太复国主义者做了不少工作，他们跟那些有影响力的人说：巴勒斯坦确实是我们祖先的土地，我们的祖先在公元 70 年被罗马人彻底赶走，从那以后就没大规模回去过，只能一代代怀念祖先建立的伟大的耶路撒冷。
他们还说，这段历史不是瞎编的，有记载 —— 主要依据是犹太历史学家约瑟夫斯在公元一世纪写的《犹太战争》。但桑德指出，虽然公元 70 年罗马人确实镇压过犹太人，可 “古代犹太人被从祖先的土地上流放出去” 这事儿，是人为造出来的神话。“流放” 这个概念，跟 “犹太民族” 一样，都是虚构的。
为啥这么说呢？因为罗马人从来没把所有被征服的民众都流放过。桑德给了三个理由：首先，以那个年代的生产力水平，把所有被征服的民众都流放出去，会让种地的人和交税的人大大减少，这对罗马人的统治没好处；其次，罗马人有能力血腥镇压反抗者，但没条件流放所有被征服的民众 —— 他们没有现代的卡车、火车，也没有大型战舰；最后，约瑟夫斯的《犹太战争》作为历史资料，疑点很多。
约瑟夫斯生活在 2000 年前，是犹太人被罗马镇压时的幸存者，后来住在罗马帝国。他怎么可能了解当时犹太人的整体情况呢？书里的数据很多都是夸大的，比如他说当时耶路撒冷有 100 万人被罗马人杀害，但桑德引用考古资料说，当时耶路撒冷的居民顶多也就六七万。
更重要的是，就算是约瑟夫斯，也没说过罗马人流放了犹太人。所以 “流放” 这个概念是虚构的，目的就是为了证明犹太人对巴勒斯坦地区有 “历史权利”，证明他们 “回归” 这块土地是合理的。
桑德揭穿这些虚构之后，还回答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果犹太人没被流放，那 2000 年前生活在祖先土地上的犹太人去哪儿了呢？答案又回到了犹太教上 —— 虽然没有所谓的 “犹太民族”，但犹太教是真实存在的，任何人只要信了犹太教，就成了犹太人。
桑德引用了大量资料证明，当时的犹太人并没有被赶到别的地方，只是为了生存，改信了其他宗教。比如公元三四百年间，基督教兴起，成了拜占庭帝国的国教，一些犹太人就改信了基督教。
后来到了公元 7 世纪，伊斯兰教在阿拉伯半岛兴起，公元 638 年到 643 年之间，伊斯兰军队占领了巴勒斯坦。桑德说，因为犹太人在伊斯兰势力统治下，得到了比以前更宽容的对待，所以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大规模改信了伊斯兰教。
这个结论一出来，自然引起了轰动。咱们都知道，现在中东地区，犹太人的以色列和周围的伊斯兰国家关系一直很紧张，以色列建国 70 多年来，双方打了好几次大战，小冲突就更多了。而桑德在书里说，历史上犹太人曾经改信过伊斯兰教，这让很多人情感上接受不了。
那这些改信伊斯兰教的犹太人，他们的后裔是谁呢？桑德又给出了一个惊人的推断：他们就是今天的巴勒斯坦人。桑德列举了一些学者的研究，说巴勒斯坦人的口语里保留着大量《圣经》里的词汇，他们的地名也都来自《圣经》，这说明他们和古代犹太人有着紧密的文化联系。
如果巴勒斯坦真是犹太人祖先的土地，那巴勒斯坦人才是这些祖先合理合法的后代。可事实恰恰相反，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从一开始就无视巴勒斯坦人，只强调自己有权 “回归”。
1948 年以色列建国，彻底牺牲了巴勒斯坦人的利益：他们的土地被占领，房屋被推倒，只能在犹太人划定的区域里生活，或者给犹太人打工。以色列建国后，大部分巴勒斯坦人依然是二等公民，拿不到以色列国籍，很少有人能进入社会上层，跟犹太人平起平坐，更别说融入犹太人的群体了。
而且以色列的官方意识形态，通常会忽略巴勒斯坦人的存在，一直强调自己是 “犹太国”。说到 1948 年建国时巴勒斯坦原住民的情况，以色列官方会说：“他们不是一个民族，只是一些散居的阿拉伯农民。而我们犹太人一直是一个民族，我们对这片土地拥有历史权利。”
到这儿咱们总结一下：桑德指出，“犹太人是一个有悠久历史的民族”，以及 “公元 70 年犹太人被罗马人从犹地亚流放出，再也没能回归故土”，这两个说法都是犹太复国主义者刻意制造的神话。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给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国找依据，获得国际社会的支持。
桑德说，实际上犹太人并不是 “合法回归” 巴勒斯坦，而是通过殖民建立了以色列这个国家。接下来，桑德还解答了一个问题：那些来到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到底是谁？他们真的都是犹太人的后裔吗？
桑德的回答是：他们确实是犹太人，但并不是所谓 “犹太祖先” 的后代，而是来自其他地方。就像之前说的，宗教信仰是个人选择，你可以改信，也可以放弃。巴勒斯坦的犹太人曾经改信伊斯兰教，而其他地方的人也可以改信犹太教，成为犹太人。
桑德指出，在公元 70 年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巴勒斯坦地区以外确实有大量的犹太人团体，有些甚至形成了国家，这有很多史料和考古证据能证明。但这些团体是不是从巴勒斯坦被流放出去的呢？桑德说不是，他们是当地人改信犹太教后形成的。
现在的犹太教不传教，但在公元前二世纪到公元后二世纪这 400 年里，犹太教曾经积极向外扩展。犹太教是历史上最早的单一神信仰，信犹太教的人会向别人传播这种信仰，告诉别人 “只能信一个神，其他的神都是假的”，如果被传教的人不服从，还可能被驱逐。所以，犹太人的存在是传教的结果，不是流亡的结果。
桑德引用历史资料证明，犹太教传教的潮流一直延续到公元四世纪早期才停止。在整个论证过程中，桑德不仅用了前人的各种研究资料，还大量借助常识。他反复提醒读者：别高估古代人的流动性，那时候的人可没咱们现在这么便利的交通，他们在一个地方扎根生活不容易，不会轻易放弃家园。如果改信一种宗教能让他们稳定生活，他们大概率会这么做。
桑德根据这些常识断定：犹太人并没有大规模流亡，是犹太教在各地传播，造就了新的犹太人。那些后来 “回到” 故土的犹太人，正是这种宗教传播的结果，他们主要来自东欧。
20 世纪初，东欧的犹太人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群体，他们不光有自己的语言，甚至快形成一个民族了。根据历史记录，从 16、17 世纪到 20 世纪 30 年代，东欧犹太人的人口不断增长，在俄罗斯、波兰、乌克兰、罗马尼亚、立陶宛、拉脱维亚等地聚集，群体规模和影响力远超其他地区。光是 18 世纪，波兰就有 75 万犹太人，而当时汉堡、伦敦、巴黎这几个城市的犹太人加起来，总共才 3000 多。
为啥犹太人会聚集在东欧呢？就像之前提到的，犹太人是通过信仰犹太教形成的。桑德引用各种资料推断：公元 8 世纪时，中亚的卡扎尔王国把犹太教定为官方宗教，这一举措造就了 “卡扎尔犹太人”。这个王国存在于公元 8 到 12 世纪之间，位于里海和黑海之间。卡扎尔王国灭亡后，卡扎尔犹太人流落到东欧，在那儿聚集起来。
虽然关于卡扎尔王国的历史记载不多，但桑德说，只有承认卡扎尔王国的存在，才能解释为啥东欧有这么多犹太人。桑德还提到，东欧的犹太人群体几乎形成了一个民族：他们有了社会分工和政治架构的雏形，有独特的文化生活，尤其重要的是，“意第绪语” 成了他们的共同语言 —— 这可是形成一个民族的关键标志，只有语言统一，一群人才能无障碍交流，形成共同体。
但这些通过宗教传播形成的 “犹太人”，和 2000 年前从《圣经》里那片 “故土” 繁衍出来的犹太人，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
到这儿，桑德就解释清楚了：犹太民族的神话是谁编的、为啥要编、这个神话带来了啥影响。犹太复国主义运动把一个虚构的故事变成了 “历史事实”，宣扬 “一个古老民族回归故土” 的信念。但实际上，这个 “民族” 根本不存在 —— 所谓的 “犹太民族”，源头只是一群信仰犹太教的人，其中有些人曾改信其他宗教，而其他地方的人也能改信犹太教成为犹太人。
也就是说，犹太人是一个不断变化的群体，根本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 “民族”。“流浪 2000 年后回到祖先土地” 的故事，只是个传说。
在《虚构的犹太民族》这本书里，桑德还挺肯定地赞扬了犹太复国主义的领袖们，说他们思维缜密、做事果断，能巧妙利用形势达到目的。但这些优点，没法把虚构的东西变成真实。事实是，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利用虚构的历史叙述，建立了一种意识形态，借着这种意识形态殖民巴勒斯坦，还压制当地人民。在这种意识形态下，巴勒斯坦人被忽视，他们的生存权利被认为 “不重要”。
桑德提出了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如果犹太人在 “缺席” 2000 年后，依然对祖先的土地有权利，那在这儿生活了 1200 年的巴勒斯坦人，难道不该得到一点保障吗？
虽然桑德驳斥了那些谎言和神话，但他不是激进的学者。他没说犹太人应该退出这片土地，而是认为以色列应该放弃 “犹太国家” 的身份，这样巴勒斯坦人也能认同以色列，双方一起享受生存的权利。
桑德引用历史案例说，各种占领和征服之后产生的不满和仇恨，需要用理性和智慧来解决。比如美国在建国时非法夺走了印第安人的土地，但没人说美国不该存在；英国在 1000 年前被诺曼人征服，后来也没人要求把诺曼人赶回去。以色列在战火和征服中成立，也取得了一些成就，与其贬低这些成就，不如督促以色列接纳那些被忽视的巴勒斯坦人。所以桑德觉得，放弃 “犹太国家” 的身份，对巴勒斯坦人和犹太人来说都是最有利的。
桑德的观点在以色列国内引起了巨大争议。宗教保守派觉得他是 “叛徒”，没法接受他贬低《旧约》的真实性，更不能接受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平等。他们觉得桑德就是个 “幼稚的左派知识分子”，根本不看他的论证。
桑德自己也坦言，他是以色列人，没打算挑战以色列政府，也不想煽动仇恨。他写这本书的主要动力，就是 “路见不平一声吼”—— 他亲眼看到巴勒斯坦学生的困境，感受到他们的痛苦：这个国家不承认他们是平等的公民，他们又很难移居到其他国家；在犹太同学面前，他们会自卑，却找不到摆脱自卑的办法。桑德忍不住问：为啥犹太人能自在地住在美国，巴勒斯坦人却不能自在地待在以色列呢？
最后咱们再总结一下：桑德认为，所谓的 “犹太民族” 是个伪概念，是人为虚构出来的。犹太人并不像大家以为的那样，从《旧约》时代起就是一个民族。其实所有 “民族” 的概念，都是后人给出的叙事，是为当前的目的服务的。
当犹太复国主义运动需要动员各地犹太人去巴勒斯坦时，他们就造出了这个叙事，宣称这是 “回归故土”—— 但这是编出来的神话。犹太人根本没有 “流亡”，所以也谈不上 “回归”，他们其实是占领了巴勒斯坦人的土地。而真正的犹太祖先的后裔，其实是巴勒斯坦人，可他们现在正遭受不公正的对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