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放在中国革命史上,再恰当不过,尤其是在回看1931年那个风云变幻的秋天时,感受尤为深刻。
当时,中央苏区的形势可以说是一片大好。红一方面军刚刚取得了第三次反“围剿”的辉煌胜利,在毛泽东、朱德的指挥下,以三万之师粉碎了蒋介石亲率的三十万大军,极大地巩固和扩大了革命根据地。按常理,一场大胜之后,本应是总结经验、再接再厉的时刻。然而,就在此时,两件大事接连发生,彻底改变了苏区内部的政治气候。其一,是日本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悍然侵占中国东北,民族危机空前加剧;其二,是从上海的临时中央派来了一个以任弼时为首的中央代表团,成员还包括王稼祥、顾作霖等人。他们此行的核心任务,便是在苏区贯彻执行当时由王明、博古等人主导的、深受共产国际影响的“左”倾路线。
这条新的中央路线,带有鲜明的教条主义色彩,习惯于从苏联的经验和共产国际的文件出发来定义中国革命,对于中国本土复杂的社会现实缺乏深入的体察。他们认为,当时党内最主要的危险是来自于“右倾”,因此在党内斗争和政策执行上都表现得极为激进。
矛盾的爆发点,出现在一次为筹备赣南会议而召开的小范围会议上。当讨论到“九一八事变”的性质和影响时,毛泽东结合自己对中国国情的深刻理解,提出了他的战略判断。他认为,日本的入侵将导致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发生根本性转变,即从国内的阶级矛盾转变为中日之间的民族矛盾。这一转变,必然会引起国内阶级关系的重新分化组合。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中间力量,甚至是国民党内部的一部分派别,都可能因为抗日的需求而向共产党靠拢。因此,他主张应适时调整策略,建立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对外。
这个在今天看来极具前瞻性的分析,在当时却立刻引爆了会场。作为中央代表团的负责人,任弼时率先发难。他严格依据临时中央和共产国际的定调,严肃地指出,日本侵占东北的根本目的是将其作为进攻社会主义苏联的跳板,这是“帝国主义反苏战争”的序幕。因此,革命的首要任务是“武装保卫苏联”。毛泽东的分析脱离了这一国际主义的基本立场,是典型的“右倾机会主义”。
刚刚从莫斯科回国的王稼祥,则从“理论”上对毛泽东的观点进行了更系统的批驳。他引用当时流行的“左”倾理论,将毛泽东希望团结的“中间派”定义为“最危险的敌人”,认为他们具有改良主义的欺骗性,会麻痹群众的革命意志。因此,革命力量非但不能争取他们,反而要“集中火力”予以坚决打击。这种“关门主义”的论调,实际上是把所有潜在的同盟者都推向了对立面。
会议气氛愈发紧张,顾作霖的情绪尤为激动,他甚至站起身来,言辞激烈地指责毛泽东的观点是代表农民利益的“富农路线”,是脱离了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的“狭隘经验论”,批评他只看到根据地的一亩三分地,而缺乏世界革命的宏大视野。
面对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批判和一顶顶沉重的政治帽子,毛泽东选择了沉默。他只是静静地抽着烟,没有再进行辩驳。他深知,这已经不是一场纯粹的观点交流,而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线的对垒。在对方手握“中央”权威的情况下,任何基于实践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次会议上的交锋,只是一个序幕。在随后的赣南会议上,毛泽东的正确主张遭到了更为系统的清算,他被解除了红一方面军总政治委员的职务,暂时离开了军队的主要领导岗位。中央苏区自此开始全面推行那套脱离实际的“左”倾冒险主义政策。
历史的裁决是严酷而公正的。此后,错误的军事指挥和过火的社会政策,给红军和根据地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尤其是在第五次反“围剿”中,红军处处被动,最终被迫放弃中央苏区,开始了艰苦卓绝的长征。正是这一路上血的教训,才让越来越多的共产党人从残酷的现实中猛醒,开始深刻反思路线问题。最终,在遵义会议上,党中央纠正了“左”倾错误,重新确立了毛泽东在党和红军中的领导地位,中国革命才得以转危为安。
回顾这段历史,我们不能简单地否定任弼时等同志的革命忠诚。他们的问题在于思想上的教条主义,将理论当作了僵化的信条,而忽视了理论必须与实践相结合的根本原则。值得敬佩的是,像王稼祥这样的同志,能够在实践中认识并修正自己的错误,在遵义会议上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毛泽东,展现了一位真正革命者的胸怀。这段围绕“九一八事变”的激烈争论,是中国革命从幼稚走向成熟过程中的一个深刻印记,它雄辩地证明了,任何脱离本国国情的理论照搬,都必然会给革命事业带来挫折,而真理,只有在实践的反复检验中,才能最终放射出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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