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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09-17 23:24 点击次数:168

“待她成为皇后,我便和离”我轻轻笑了,放下和离书,随了太子的心愿

“待她成为皇后,我便和离”我轻轻笑了,放下和离书,随了太子的心愿

三月,春雨带着丝丝凉意。晶透的雨滴顺着屋檐滚落,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屋内。

苏沛沛紧闭双目,躺在锦绣床上。她秀美的细眉微微蹙起,纤长的睫毛在睡梦中不安地颤动了一下。

屋外乌云密布,天色昏沉。一道闪电横空劈下,紧接着是轰鸣的雷响,雨声陡然变大。苏沛沛倏地睁开双眼,美眸中含着泪,瞳孔震动。

她盯着床顶层层叠叠的绯色幔帐,神情恍惚,仿佛还沉浸在噩梦中,尚未清醒。

待神思渐渐清明,她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黑白分明的眼珠轻轻转动,转头看向屋内的摆设。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忽明忽暗。她的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眼睛诧异瞪大,渐渐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她难以置信地闭上双眼,片刻后再次睁开,入目的依旧是刚才的场景。

床上,绯色床幔层层铺展,四角挂着樱红流苏香包。外厅摆着金丝屏风,柜子上放着镂空镶边铜镜,旁边的琳琅花瓶里插着几朵娇嫩鲜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

一切都和她刚才睁眼看到的一模一样,分毫未差。就连桌上的那对八宝琉璃并蒂莲,也一动不动地待在那里。

苏沛沛看着并蒂莲,眉头微蹙。“若没记错,这对并蒂莲是二皇子贺怀瑾送我的生辰礼物,世间仅此一对。后来被堂姐苏红豆‘不小心’摔碎了,怎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儿?”她心中暗自思忖。

她对这件事印象极深。因为她极为珍爱这对并蒂莲,当时忍不住发了脾气。贺怀瑾得知消息后,急忙赶来。

“沛沛,莫要气坏了身子。”贺怀瑾温声软语地哄着她,“日后我定会送你一个更好的。”

在贺怀瑾的劝说下,她才消了气。

想到贺怀瑾和苏红豆,她眸色猛地一冷,唇角扯出讥讽的弧度。

她曾以为贺怀瑾是担心她气大伤身,后来才明白,他是怕她的怒火波及苏红豆。贺怀瑾名为劝她,实则维护苏红豆。他们二人在她眼皮底下演了一出深情戏码,而她却浑然不知。

苏沛沛从床上坐起来,视线在并蒂莲上稍作停顿,心中满是疑惑。

这对并蒂莲理应早已成了碎片,不知被扔到何处,如今怎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房间?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还记得死前,苏红豆暗中派人给她投毒多日,最后贺怀瑾亲手递给她一杯毒酒,结束了她的性命。

腹部灼烧的痛苦,至今仍历历在目。那种痛苦,仿佛热火燃身,肝肠寸断。她恨不能将贺怀瑾和苏红豆一同拉入地狱深渊。

她的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苏毅行,她身为将军正室夫人的嫡长女,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从未受过如此痛苦。

此刻,身上的痛苦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下床试着走了两步,身轻如燕。“难道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解鸩酒之毒?”她心中暗道。

她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抬头打量着房间。她在屋里缓缓踱步,手指轻轻划过桌案。

这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但这不是她死前住的那间雕栏玉砌的屋子,而是她未出阁时,苏家的闺阁。

闺阁温馨雅致,是她嫁人前喜欢的风格。嫁给太子贺怀翎后,她故意要求管事将东宫的屋子装裱得金碧辉煌。在东宫,非奢华贵重之物,根本进不了她的屋子。她因此挥霍无度,丑名远扬。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屋里的摆设,眼中满是欣喜。生前住惯了那金灿灿的房间,如今回到闺阁,竟觉得赏心悦目,喜爱至极。

她在屋里转了转,白皙的脖颈处有东西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低头一看,颈上竟挂着一块黄沛玉佩。

她的动作猛地一滞,瞳孔晃动,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她垂眸看了许久,才抬起手,手指颤抖着摸了摸玉佩。

这块黄沛玉佩雕工精细,玉质通透,黄沛栩栩如生。这是她出生时,祖母亲自找人雕磨的,自小便挂在她脖子上。

她一直对这块玉佩珍爱有加,直到出嫁前,因与祖母置气,未把玉佩带…… 走,将其留在了这闺阁中的锦盒里。

若不是她当初那么做,也不会连累幼弟。每每回想起此事,她都满心悔恨。

看到那枚玉佩,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如今身处的这间屋子,早在一年前就被苏红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不复存在了。

随着那把火一同消逝的,还有她的幼弟苏玉。

她的父亲、弟弟、祖母……还有她自己,全都被贺怀瑾和苏红豆害死。她是最后一个离世的,死前尝尽了失去亲人的痛苦。

回忆起往事,她心绪难平。她轻轻闭上眼,许久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满心疑惑。本该化为灰烬的一切,为何完好如初?本该死去的她,为何还能活蹦乱跳?

她缓缓走向铜镜,莫名紧张起来,不自觉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少女,眉目如画,肌肤似雪。一双杏眼澄澈明净,顾盼生姿。笑时,如天上皓月,美到极致;不笑时,似雪中牡丹,娇美清丽。这正是她未中毒之前的模样。

她自幼容貌出众。十二岁那年,在万寿节御前献舞,自此名动京城,姝色无双。

此后,提亲之人几乎踏破苏家门槛。若不是祖父突然离世,她按规矩守孝三年,恐怕小小年纪就已定下亲事。

可惜,太过出众并非好事。她及笄那日,孝期刚满,家里还没来得及为她挑选夫婿,皇上就亲自下旨赐婚,她的命运也从此改变。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瞪大了眼睛。她死时正值十八芳华,本应如花绽放,却因中毒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满脸颓然虚弱,柔弱憔悴。

可镜中的她,年纪似乎更小一些。脸颊稚嫩,嘴唇樱红,双眼精神饱满。虽未施粉黛,但面色红润,透着健康的气息。一头墨发梳着垂鬟分肖髻,正是豆蔻年华。

令她惊讶的是,自己竟还未及笄。

她盯着镜中自己看了片刻,匆忙掀开衣袖。

她的手臂上曾有一道浅色疤痕。父亲棺柩送回京那日,她抱着父亲的头盔摔倒,手臂被尖利石头划伤,血流不止,此后便留下了疤痕。可如今,手臂白皙光滑,那道疤痕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一时分不清过去几年是梦,还是现在才是梦。

她如在梦中,唯有死前的痛苦和恨意提醒着她,过去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死过,却又活了过来。

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可这太过不可思议,她无法确定。

“小姐,奴婢给您送茶。”

贴身丫鬟迎春在门外轻轻叩门,声音带着几分稚嫩。

苏沛沛神色一动,收敛情绪,故作镇定地坐在铜镜前,拿起梳子梳理着睡乱的头发,尽量平淡地说:“进来吧。”

一开口,她发现自己声音甜糯娇软,因生病显得低低柔柔,惹人怜爱。

迎春推开门,端着茶杯走进来。她走路时低眉垂眼,头上梳着双鬓发髻,脸颊圆润,身材微胖。

看到苏沛沛坐在梳妆柜前,迎春笑着问:“小姐,您吹风着凉了,睡了一会儿,好点了吗?”

苏沛沛透过镜子偷偷打量迎春,发现她比自己死前年轻了些,神情也更活泼。

迎春身着苏府统一的淡绿色棉布裙,而非东宫的青色宫女锦裙,看来她们确实在苏府。

迎春忠心耿耿,过去几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是值得信任的人。

看到熟悉的迎春,苏沛沛心里安定了些。她轻轻应了一声,放下梳子,走到桌边,接过迎春递来的茶杯。

窗外雨势渐小,雷鸣也停了。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屋檐上,悦耳动听。 听。

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开口问道:“迎春,如今是何年何月啊?”

迎春歪着头,满脸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问题理所当然,便说道:“小姐,您莫不是睡糊涂啦?现在是璟元二十一年五月初一,明日正好是您的生辰呢。”

苏沛沛早有心理预期,所以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讶。她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试图掩饰眸子里翻涌的情绪。

果然和她所想一样,她真的重生了。

她重生到了三年前,那时她才十五岁,还未及笄,也未曾中毒,身体依旧康健,没有落得个臭名远播的下场,还是闺阁中备受宠爱的矜贵小姐。

她的眼睫激动地微微颤动,努力压制着心口涌起的酸涩。

她回来了。此时,她的祖母、父亲、幼弟都还健在,她的身体也没有被毒药侵蚀,她回到了一切刚刚开始的时刻。

迎春见她一副恍然的模样,以为她是睡糊涂了,便走进屋内,找了件披风出来,轻轻给她披在身上,关切地说道:“小姐,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多穿件衣服,可别再受了凉气。”

“嗯。”苏沛沛回过神来,轻轻拍了拍迎春的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她死前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迎春了,没想到命运峰回路转,再睁开眼睛时,已是柳暗花明。

迎春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心中暗自思忖,总觉得自家小姐今天有些不一样。或许是生病的缘故,小姐神情悲悯又温柔,特别是笑的时候,唇边仿佛能荡出秋水的涟漪。

她看着苏沛沛唇边的笑,那笑容似悲似喜,忍不住问道:“小姐,您心情很好吗?”

苏沛沛哂然一笑,垂眸看着杯中浮起的茶叶,泪雾在眼眶中弥漫,声音缓慢地说道:“好……特别好。”

她曾以为自己已走到绝路,只能一败涂地地死去,眼睁睁看着那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逍遥快活。没想到上天竟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让她回到这个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

她慢慢绽开一个微笑,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既然她活了,他们就别想好过。

“小姐,老夫人过来看您了。”

春芳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苏沛沛贴身的一等侍女有两名,一名是迎春,另一名便是春芳。

春芳一边说着话,一边站在门口,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雨水,水滴落在地上,洁净的地面变得混浊。

苏沛沛抬眸,目光沉沉地看着春芳。春芳平时看起来活泼可爱、天真无邪,仿佛毫无城府。

然而,苏沛沛心里却十分清楚,上辈子她身上所中的毒,正是春芳一点点投到她每日饮用的茶中的。春芳被苏红豆收买,为了金钱和前途,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

苏沛沛看着春芳,轻轻眯了下眼睛,心中暗道:春芳也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之一。

春芳被苏沛沛看得有些不自在,愣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苏沛沛如此冰冷的目光,心中不禁猜测:难道苏沛沛是怪她弄脏了地面?

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渍,微微皱眉,心想:苏沛沛以前从不会为这些小事苛责她啊。

她心中满是疑惑,抬头看向苏沛沛,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事。”苏沛沛的视线在春芳身上一扫而过,没心思理会她,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因为她的祖母已经掀开珠帘,走了进来。

苏老夫人慈眉善目,朱颜鹤发,身穿帛黑赤色织锦,领口缀着棕色细绒,显得雍容华贵。左右两位嬷嬷微微低着头,分别扶在她两侧。

苏沛沛脚步顿住,目不转睛地看着祖母,眸子一下子湿润了。她迟缓地眨了下眼睛,眼中盈满泪水,脚步虚软地迎了过去,声音哽咽:“祖母……”

她扑进祖母的怀里,嗅到祖母身上熟悉的檀香,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重生了。

苏老夫人常年礼佛,久待佛堂,身上总沾染着檀香。苏沛沛闻得久了,对这股香味极为熟悉,此刻闻到,鼻尖不由一酸。

真好,她的祖母还好好地活着,她还是祖母怀里那个可以肆意撒娇的小女孩儿。

苏老夫人见孙女突然激动地扑进自己怀里,不由怔了怔。

她低头看着孙女的头顶,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温柔地问道:“沛沛,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祖母,祖母给你做主。” 泪水从眼眶滚落,委屈在心底翻涌。确实有人欺负她,可她却一个字都不能说。

苏沛沛的母亲王氏,在生苏玉时难产离世。父亲苏毅行身为将军,常年驻守边关,很少回家。所以,苏沛沛自幼在祖母膝下长大。

曾经,她与祖母感情深厚。可陛下下旨赐婚,让她嫁给“废”太子,这成了她们关系的转折点。

苏沛沛不愿嫁,她哭着闹着求祖母去跟陛下辞婚。祖母皱着眉,无奈地劝她:“沛沛啊,陛下已经下旨,若苏家拒婚,有心人借此做文章,触怒龙颜,苏家上下都要遭殃。而且陛下金口玉言,旨意哪能更改。你嫁入皇家,闹大了不知会有什么下场,祖母也是为你的将来打算啊。”

可当时的苏沛沛急昏了头,苏红豆和贺怀瑾在旁不断挑拨。她没考虑那么多,只觉得祖母为了苏家不顾她死活,心里对祖母生出了嫌隙。

成婚那天,苏沛沛怒气冲冲地摘下黄沛玉佩,扔在锦盒里,不肯再戴。

婚后,她把太子府搅得鸡犬不宁,丢尽了苏家脸面。祖母多次劝说,她却不知悔改。祖母心灰意冷,决定静心礼佛,不再见她。

直到祖母临终,苏沛沛才见到祖母。祖母气息微弱,拉着她的手说:“沛沛,要跟太子好好过日子,远离贺怀瑾。”那担忧的目光,苏沛沛至今难忘。

这时她才明白,祖母虽气她,但从未放弃过她。可惜,悔之晚矣。

苏沛沛偷偷擦去眼泪,心想:上一世,祖母为我忧思了一辈子。这一世,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操心了。

她抬起头,冲祖母甜甜一笑,亲昵地抱住祖母胳膊撒娇:“祖母,有您在,没人敢欺负沛沛。刚才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您、父亲和阿玉都不见了,我害怕你们不要我了。”

祖母看着她娇憨模样,忍不住笑了,轻声哄道:“噩梦而已,醒了就过去了。祖母永远不会不要沛沛,别怕。”

“嗯,都过去了,我不怕了。”苏沛沛慢慢说道。

既然上天让她重活一次,她定要好好珍惜。反正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扶着祖母在暖炕上坐下,拿来薄毯盖在祖母腿上,又在祖母身后放了个软垫子。

祖母年轻时腿受过寒,留下了病根。雨天里,腿最是酸痛,平时都卧床休息。若不是她病了,祖母也不会亲自过来。

想到这,苏沛沛心里发酸。她低头给祖母倒了杯热茶,放到祖母手里。

苏老夫人见孙女忙前忙后,十分欣慰。喝了口热茶,身子暖和了不少。

她放下茶杯,对孙女招招手,笑道:“沛沛,别忙了,过来陪祖母说说话。”

“好。”苏沛沛应了一声,坐在祖母腿旁绣墩上,挨着祖母,低头给祖母捶腿。

苏老夫人摸摸她头发,笑道:“沛沛,你就快及笄了。”

“嗯。”苏沛沛手上捶腿动作不停,仰起小脸问:“祖母,我及笄那日,您亲手给我结发好不好?”

苏老夫人慈祥地笑了:“当然好。沛沛秀发乌黑,用笄贯之,肯定好看。” 看着苏沛沛倾国倾城的容貌,苏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苏沛沛是她一手养大的孙女,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心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苏沛沛趴在苏老夫人膝上,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道:“祖母,您笑起来真好看。”可她的思绪却飘到了前世。前世及笄之时,本应由祖母为她结发,然而陛下一道赐婚圣旨,打乱了所有计划。

“这可如何是好,太子身患腿疾,脾气还暴躁,沛沛这可怎么办啊!”苏沛沛想起家人当时的愁容,心中一阵苦涩。太子贺怀翎腿疾缠身,喜怒无常,太子之位摇摇欲坠。众人都怕受牵连,全家陷入愁云惨雾,她的及笄结发之事便被遗忘了。

“这辈子,我一定要弥补前世的遗憾。”苏沛沛在心中暗暗发誓。

正与祖母说着贴心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迎春小步快走过去,轻轻打开门。苏红豆掀开珠帘,款步走了进来。

她抬头,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妹妹,姐姐听闻你受了风寒,特意来看看你,方便我进来吗?”

这是苏沛沛重生后第一次见到苏红豆。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前世临死前那灼烧般的痛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将她淹没。

她攥紧手中的帕子,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心中不断告诫自己:“不能翻脸,不能引起怀疑,现在绝不能撕破脸。”

她深吸两口气,勉强对苏红豆点了点头,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苏红豆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她是因为生病才脸色难看。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迈步走进屋内。

苏红豆与苏沛沛同岁,只大半个月,但面容比苏沛沛成熟些。她身形瘦弱纤细,说话柔声细语,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进屋后,苏红豆看到苏老夫人坐在暖炕上,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她开心地笑了笑,规规矩矩地施了一礼,伸手轻轻捋了捋被雨水沾湿的头发,侧头轻咳了一声。

她本就羸弱,淋了雨后面色苍白,看上去比生病的苏沛沛还要柔弱。

苏老夫人见状,顿时紧张起来,急忙说道:“红豆快过来,秋华,再拿个绣墩给红豆坐。”

苏红豆是苏沛沛大伯苏明行的二女儿。苏沛沛的祖父是侯爷,祖母是继室,苏明行是原配之子。

祖母嫁进来时,苏明行已十岁,性子顽劣,屡教不改。祖父几次想把他赶出家门,取消他袭爵资格,让苏沛沛的父亲苏毅行继承爵位。

“老爷,他毕竟是您的儿子,再给他个机会吧。”祖母于心不忍,多次劝说,祖父才作罢。

苏明行是个酒囊饭袋,虽袭了爵位,却无实权。而苏沛沛的父亲苏毅行年少从军,不靠家里权势,在军营闯出一片天地,如今手握军权,已是镇国大将军。

苏红豆虽不是祖母的亲孙女,但祖母对她疼爱有加,视如己出。

秋华嬷嬷是伺候祖母多年的老人,虽年事已高,但手脚麻利,很快就把绣墩搬了过来。

苏红豆浅笑回应,乖乖走到祖母身旁坐下。祖母见她面色苍白,心疼地把自己腿上的毛毯盖到她腿上。

苏沛沛默默看着苏红豆,心中思绪万千。以前,她总觉得苏红豆性格软弱,自己一直护着她,独自在前面挡风遮雨,却落得个嚣张跋扈的名声,而苏红豆成了人人称赞的乖乖女。

“我从未想过,她竟会在我背后捅刀子。”苏沛沛心中满是悔恨。

苏红豆抬眸,看向苏沛沛,轻声问道:“妹妹,你身子好些了吗?”

苏沛沛冷冷勾唇,心想:“上辈子你就在祖母面前装模作样,假惺惺地关心我,可惜我那时没看透。”但她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心叹着前世自己的糊涂,苏沛沛面上却不动声色。她重新拿了条毛毯,轻轻盖在祖母腿上,动作轻柔而小心。随后,她在苏红豆对面的绣墩上坐下,双手有节奏地为祖母捶起腿来。

她垂下眸子,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已经好多了。”

苏红豆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上下摩挲了两下,关切地说道:“妹妹,我摸着你的手还是凉飕飕的,得多穿点衣服才行。”

苏沛沛被她这一摸,只觉得如冰冷的蛇吐着信子在手上爬过,浑身不自在,猛地一下把手抽了回来。

苏红豆微微一怔,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苏沛沛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姐姐,我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怕把病气过给姐姐。”

苏红豆微微颔首,轻叹一口气:“妹妹,别怪姐姐说你。你就算关心表哥,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早知道你会生病,姐姐就不把表哥调任的事情告诉你了。”

“姐姐,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没照顾好自己。”苏沛沛轻声回应。

她口中的表哥指的是贺怀瑾。她母亲秦氏是淑妃的妹妹,贺怀瑾是淑妃的儿子,自然就是苏红豆的表哥。苏沛沛能称呼贺怀瑾一声表哥,也是因为苏红豆的缘故。

苏红豆要是不提这件事,苏沛沛还真忘了。她这次受寒,正是因为贺怀瑾。

贺怀瑾自太子腿伤后,渐渐得到璟帝重用。最近,他被璟帝调去户部任职,今日是他上任第一天。苏沛沛担心他中午忙起来没热乎饭吃,便偷偷带了饭菜去看望他。回来路上,不巧遇上狂风骤雨,这才受了寒。

祖母一向反对她和贺怀瑾来往。苏红豆这么说,看似心疼她,实则是故意在祖母面前告状。

苏老夫人听到苏红豆的话,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她性情温和,一直不想让孙女卷入皇室争斗。她觉得孙女嫁入普通高门大户,找个宽厚温润的夫君,安稳过一生就好。所以,她从不支持苏沛沛和贺怀瑾来往。可苏沛沛自小便想嫁给贺怀瑾,无论她怎么劝说,苏沛沛都听不进去,还几次为了贺怀瑾顶撞她。

想起这些事,苏老夫人忍不住头疼,声音沉了沉,问道:“沛沛,这是怎么回事?”

苏红豆装作说错话的样子,连忙捂上唇,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向苏沛沛。

苏沛沛没理她,看着祖母,柔声说道:“祖母,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说这话时,她尾音几不可察地轻轻颤了颤。她没撒谎,也没敷衍,上辈子她吃够了教训,这一世,真不会再傻乎乎地想嫁给贺怀瑾了。

贺怀瑾表面温雅如玉,实则冷性情薄。他眼里只有权力,在利益面前,能毫不犹豫地抛弃所有人,包括前世的苏沛沛。

苏老夫人没想到苏沛沛这次认错这么痛快,不禁有些诧异。苏红豆也吃惊地看了苏沛沛一眼。

苏沛沛佯装没看到她们的反应,低头继续给祖母捶腿。

苏老夫人欣慰地笑了笑,说:“沛沛懂事了。”

苏红豆不甘心地转了转眼珠。苏沛沛即将及笄,和贺怀瑾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她心里焦急却没办法阻止,只能在苏老夫人面前告状,想让苏老夫人阻止他们见面。

她见苏沛沛今天认错这么快,心想苏沛沛是学会撒谎了,根本不信她真的知道错了,觉得她就是在诓骗苏老夫人。

她当然不愿看到苏老夫人就这么被苏沛沛糊弄过去。

她笑了笑,轻声说:“沛沛,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祖母也是为你好,毕竟你们孤男寡女私下见面,传出去不好听。要是被人看见了,你的清誉可就毁了。”

苏沛沛浓长的眼睫低垂,在眼睑上投下淡淡阴影,不冷不热地说:“姐姐放心,我不会那么没分寸。今日去户部时,我只是让护卫把食盒送了进去,没亲自见二皇子。”

苏红豆轻撇了下嘴,心想苏沛沛真是变聪明了。平时一口一个‘表哥’叫得亲切,现在到了祖母面前,倒是会装腔作势,喊上‘二皇子’了。

她没气馁,接着问道:“沛沛,你今天给表哥带了些什么饭菜啊?”

“是厨娘做的,我也不清楚都有啥。”苏沛沛回答。 才过了几个时辰,可对她而言,那已如前世的一桩小事,哪还记得那么清楚。

苏红豆嘴角上扬,带着几分调侃说道:“沛沛,你从小就没下过厨房,要是会做饭,肯定第一个做给表哥吃吧?”

苏沛沛缓缓抬头,眼神波澜不惊,淡淡地回应:“姐姐,伯母娇惯我,不让我进厨房。我与二皇子非亲非故,我一个闺阁女子,怎会亲手给他做菜?姐姐这话,可是有损妹妹清誉,还请慎言。”

苏红豆眉头瞬间蹙起,她没想到苏沛沛会这般顶撞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笑了笑,忙说道:“是姐姐失言了。”

苏沛沛怎会再如前世般任她欺负,她微微扬起下巴,反唇相讥道:“姐姐,伯母对我娇惯,让我远离厨房,对姐姐却极为严格。女红画艺、诗书琴棋,姐姐无一不通,厨艺更是了得。”

她稍稍停顿,语气缓和了些,意味深长地继续道:“记得有一次,我去姐姐院子里找你,正好碰上伯母邀请二皇子来府中庆贺生辰。当时姐姐亲自下厨,给二皇子做了一桌菜肴。那些菜色香味俱全,我只是闻了闻,口水都快忍不住了。”

苏沛沛直直地看着她,话锋一转:“我自知没法跟二皇子比,这些年都没吃过姐姐亲手做的饭菜。不过,要是我没记错,好像连祖母都没吃过呢。”

苏老夫人见状,笑着打圆场:“红豆心灵手巧,祖母相信你做的饭菜肯定好吃。”

苏红豆尴尬地笑了笑,讷讷地点了点头。

苏沛沛嘴角上扬,笑道:“姐姐确实该多练练厨艺。二皇子吃惯了宫中御厨做的菜,口味肯定很刁钻。姐姐要是能把御厨比下去,说不定二皇子会多来看看你。”

苏红豆觉得苏沛沛话里有话,好像知道她对贺怀瑾的心思。她抬头探究地看过去,只见苏沛沛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

苏红豆微微蹙眉,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可苏沛沛态度正常,她只好让自己别大惊小怪。

她定了定神,轻声说道:“表哥公务越来越忙,怕是没多少时间来府中用餐。”

说着,她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丝骄傲。璟帝越来越信任贺怀瑾,她坚信太子之位迟早是贺怀瑾的。

苏沛沛嘴角微微一扯,未置可否。她知道苏红豆在期盼什么,但未必能如愿。

太子不废,贺怀瑾哪有机会登上太子之位?

苏红豆见苏沛沛轻易揭过她给贺怀瑾送饭的事,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她的视线落在桌上的八宝琉璃并蒂莲上。这是贺怀瑾送给苏沛沛的生辰礼物,价值不菲,是难得的珍品。

她心里清楚,贺怀瑾只是利用苏沛沛,想通过她获得苏毅行手里的军队。可她还是忍不住妒忌。

这八宝琉璃并蒂莲极其珍贵,她第一次在贺怀瑾的珍藏中看到时,就喜欢得不得了。

当时她不好意思向贺怀瑾讨要,想着等嫁给贺怀瑾后,这并蒂莲自然就是她的。没想到,贺怀瑾转眼就把它送给了苏沛沛。

她的眸色暗了暗,越想越失落,妒忌涌上心头。她咬咬牙,不甘心地站起来,走过去拿起并蒂莲仔细端详。

她装作欣赏的模样,笑着夸赞:“妹妹,表哥对你真好。这并蒂莲模样精巧,通体华贵,一看就花了大价钱。”

苏老夫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并蒂莲代表夫妻恩爱,贺怀瑾送这物件给苏沛沛,已然逾越了。但贺怀瑾当日在苏沛沛生日宴上堂而皇之送来,还说是寓意兄妹手足情深。苏老夫人面对这样的理由,也不好说什么,更不能让苏沛沛拒收。

贺怀瑾与苏沛沛虽有兄妹之名,但京城里谁都知道,他们这兄妹关系隔着十万八千里。

他送了并蒂莲后,京城里的名门贵族基本都默认这是定情信物,觉得他只是碍于苏沛沛孝期未过,才没正式提亲。

从那以后,想跟苏沛沛结亲的人都没了,毕竟谁也不敢跟当朝正受宠的二皇子抢人。 大家都心知肚明,受宠的二皇子抢人这事儿背后的门道。当今太子虽未被废,但早已与皇位无缘,成了名副其实的“废”太子。至于二皇子日后能否飞黄腾达,谁也说不准。

苏老夫人一想起这件事,心里就窝火。看到那对摆在显眼处的并蒂莲,更是觉得碍眼。

偏偏苏沛沛对这对并蒂莲喜爱至极,一直将它珍而重之地摆在屋子最显眼的地方。

苏沛沛瞧见苏红豆把并蒂莲拿在手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看来苏红豆是打算故技重施了。”

前世,苏红豆就是这般拿着并蒂莲,然后“不小心”将其摔在地上。

苏沛沛仿佛又看到了那一地碎成渣的琉璃,心也跟着揪起来。那可是她最心爱的物件,几乎每天睡前都要拿在手上摸一摸。

“啊!”她忍不住低呼,心像被刀割一般,怒火在胸腔中熊熊燃烧。

不过,即便怒火中烧,她也只是发了顿脾气,摔了几个杯子。动静闹得挺大,但她根本没碰过罪魁祸首苏红豆。可苏红豆却自己演了一出大戏。

苏沛沛想到这里,澄澈的眸子沉了沉。

当时,她发脾气时,苏红豆派人通知了贺怀瑾。贺怀瑾正好在大房说话,得知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

“沛沛,消消气。”贺怀瑾轻声细语地哄着。

苏沛沛被贺怀瑾哄了几句,不久便消了气。她命人收拾地上的琉璃残渣,这事就算过去了。

谁知,这时苏红豆突然冲上来,攥住她的手臂,假惺惺地说:“沛沛,别生气了。”

苏红豆力气极大,苏沛沛手臂被攥得生疼。她肌肤娇嫩,手腕霎时就红了起来。她没多想,伸手甩开苏红豆。

没想到苏红豆就等着这一刻,她甩手后,苏红豆顺势跌倒,正好摔在琉璃碎渣上,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场面极其吓人,苏沛沛直接吓懵了,以为真的是自己不小心推倒了苏红豆,愧疚得差点哭出来。

贺怀瑾怒不可遏,怒瞪了苏沛沛一眼,抱起苏红豆就冲了出去。

事后,全家人都觉得苏沛沛无理取闹。苏红豆虽摔了并蒂莲,但她是无心之失,何至于如此?

苏红豆趁机装乖卖巧,假装养伤,卧床一个月才起身。

那段时间,苏家人个个看苏沛沛不顺眼。贺怀瑾也懒得在她面前装下去,一心只担心苏红豆。每次到府中,都急冲冲去看望苏红豆。苏沛沛满心愧疚,各种珍贵药材不要钱似的往苏红豆屋里送。

她那时不知人心险恶,从没想过善良温顺的堂姐会算计她,更没想到堂姐为了算计她,竟能往琉璃碎渣上摔。

苏红豆这招实在高明,明明是她摔碎了并蒂莲,却没受苛责,反而让苏沛沛陷入不义。

后来这事传了出去,满京城的人都在背后说苏沛沛是蛇心女人。“为了一个八宝琉璃并蒂莲,差点闹出人命,实在嚣张跋扈,无法无天,根本不把堂姐当人看。”

还有人说苏老夫人偏心亲生儿子一家,放任亲孙女儿欺负原配的孙女。

苏沛沛不想祖母受牵连,多次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却百口莫辩。

她冷静下来后,心中疑惑:“我明明没使那么大力气,苏红豆为何会摔倒?”可无论她怎么说,没人愿意相信,也没人去调查,大家只信看到的结果。

苏红豆伤好后,为了在苏沛沛面前继续装下去,哭哭啼啼地在外面解释了几次。

众人见她这样,反倒觉得她是在家里受了气,在苏沛沛逼迫下出来替她隐瞒。大家愈发觉得苏沛沛恶毒,苏红豆无辜凄惨。

从此,苏沛沛的坏名声彻底在京城传开。

那段时间,对苏沛沛来说,就像噩梦。京城贵女们都孤立她,聚会也不邀请她,大家对她横眉竖眼,在背后说她坏话。还好那段时间她忙着闹赐婚的事,没工夫顾及这些。

苏沛沛想起往事,纤长的睫毛低垂 她垂眸,让人难以看清神色,只见嘴角微微上扬,似在笑,可那弧度却透着股冰冷,让人辨不出喜怒。

苏红豆见她没反应,又喊了声:“妹妹?”

苏沛沛慢悠悠站起身,目光落在苏红豆身上,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苏红豆被她的目光逼视着,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心里莫名发虚。

苏沛沛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跟前,伸手握住苏红豆的手腕,缓缓掰开她的手指。

苏红豆眼眸一动,心中盘算着趁机把并蒂莲摔在地上。她心想,既然这对并蒂莲注定不属于自己,那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苏沛沛得到!

她刚想偷偷松手,却没想到苏沛沛握着她手腕的力气极大,根本不给她松手的机会。

苏沛沛深深看了她一眼,手上猛地用力,直接把并蒂莲夺了过来。

苏红豆脸色一白,急忙辩解:“沛沛,姐姐只是想瞧一眼,你何必这么紧张?姐姐知道这是表哥送的礼物,你自然格外珍视。可我是你姐姐,拿来看一下都不行吗……”

苏沛沛没听她说话,垂眸看着手中的并蒂莲,目光变得柔和。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并蒂莲光滑的表面,回忆起从前,她常把并蒂莲拿在手中把玩,对上面的每一条纹路都了如指掌。

这并蒂莲栩栩如生,琉璃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看起来晶莹剔透,摸起来温热顺滑,的确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辈子,她绝不让苏红豆再有机会把并蒂莲摔得粉碎。

她的手指轻轻滑动,唇畔泛起一抹悠悠的笑容。须臾间,眸色陡然一沉,手指骤然松开。

砰——

八宝琉璃并蒂莲应声落地,在光滑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苏红豆正絮絮叨叨说着,看到这一幕,声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苏沛沛。

苏沛沛勾唇冷笑,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

这一世,她要自己痛快地摔一次。

苏老夫人也诧异看向苏沛沛,和苏红豆一样始料未及。

苏沛沛在桌边坐下,悠闲地端起茶杯,抿了口清茶。她看着地上的残渣,双眸平静无波。

这八宝琉璃并蒂莲虽珍贵,但现在看到它,苏沛沛就会想起贺怀瑾,只觉得碍眼,不如摔了,眼不见心不烦。

苏红豆回过神,忍不住惊呼:“妹妹!这八宝琉璃并蒂莲价值千金,你怎么就这么轻易摔了?”

琉璃碎片在地上闪烁着光,像纯净的泪珠,呈现出一种破碎的美。

苏沛沛手持香箸,拨弄着香炉里的白檀香,看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轻声道:“金贵的东西多了,我也不差这一两件。”

苏红豆嫉妒地咬了咬嘴唇。苏沛沛确实不缺好东西,苏毅行每次在战场得胜归来,陛下都会赏赐金银财宝、田地门店。而苏明行虽有爵位,田产却快被他败光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暗色,看着苏沛沛轻声说:“可这对并蒂莲是表哥送给你的礼物,意义不同寻常。”

苏沛沛看着袅袅升起的白烟,轻笑一声:“他送我的东西太多,没什么特别的。”

苏沛沛放下香箸,伸出葱玉般的手指,指着屋里的金丝玉翠屏风,又指了指棋案上的碧玉菊棋子,不在意地说:“那个,还有那个……对了,这个香炉也是,都是他送我的。送得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苏沛沛的话半真半假。这些年贺怀瑾确实送了她不少好东西,但能让她确认贺怀瑾心意的,只有八宝琉璃并蒂莲。

当初,她以为贺怀瑾是借八宝琉璃并蒂莲向她暗表爱意,所以把它当作定情信物,才格外重视。

贺怀瑾送的礼物虽多,但这并蒂莲最为特别。

前世,她很喜欢贺怀瑾送的这些东西。可现在看来,这些不用心的礼物,不过是贺怀瑾接近她的工具,不值一提。

苏红豆听了苏沛沛的话,嫉妒地攥紧手中的帕子。这些都是她求之不得的东西,苏沛沛却如此看轻。

贺怀瑾这些年为讨好苏沛沛,送过苏…… 贺怀瑾有无数好东西,却对苏红豆颇为吝啬,常把挑剩的次等货给她。

每次得到好东西,贺怀瑾都习惯性地先拿去讨好苏沛沛,才会想起把次等品送给苏红豆。

“苏沛沛是将军嫡女,见惯了好东西,不送名贵物件,根本引不起她注意。”贺怀瑾总是这么说。

苏红豆心里不服气,暗自嘀咕:“苏沛沛用惯好东西,难道我就活该低人一等?”

在贺怀瑾眼中,苏沛沛值得最名贵、最稀有的东西。他一得到好东西,就迫不及待去讨好苏沛沛。

苏红豆满心不甘,却无可奈何。她清楚贺怀瑾需要懂事的女人,若无理取闹,只会让贺怀瑾厌恶。

“我不能闹,也不能吃醋。”苏红豆暗暗告诫自己,“得顾全大局,助贺怀瑾登上太子之位。这样他才会喜欢我、感激我,我就能享尽荣华富贵。”

她忍气吞声,只为将来能将苏沛沛踩在脚下,荣光万丈。

苏沛沛抬眸,瞧见苏红豆阴晴不定的面色,心情愉悦地弯了弯唇。

“以前不清楚她和贺怀瑾的关系,不知怎么对付她。现在让她难过的法子可多了。”苏沛沛心想。

她随意拿起贺怀瑾送的东西摆弄几下,苏红豆的心就如被针扎一般。

“苏红豆既然选择当贺怀瑾背后的女人,那我就让她尝尝这滋味。”苏沛沛暗自盘算。

苏老夫人见苏沛沛对贺怀瑾送的东西态度轻慢,心情愉悦起来。她觉得孙女终于醒悟,不再做嫁二皇子的梦了。

苏老夫人摘下常年戴的镯子,戴到苏沛沛手上,温和地说:“沛沛,这是祖母成婚时,你祖父送的新婚礼物。二皇子的八宝琉璃并蒂莲虽珍贵,祖母这玉镯也不差。苏家女儿要东西,不用求别人。”

苏沛沛看着手上的镯子,眼眶发热。前世成婚时,她跟祖母置气,祖母仍把镯子当嫁妆给她。

“那时我不懂这镯子对祖母这么珍贵,只当普通镯子,戴几次就扔盒子里了。”苏沛沛心中懊悔。

她摸了摸玉镯,珍重地点点头,低声说:“谢谢祖母,沛沛会好好珍惜。”

苏老夫人看着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孙女,好笑地将她抱进怀里,轻拍后脑勺,愧疚地说:“真是个傻丫头。”

苏家有三位姑娘。大姑娘苏红梅、二姑娘苏红豆是苏明行妻子秦氏所生,三姑娘是苏沛沛。

几年前,苏红梅出嫁,因嫁妆少,秦氏在苏老夫人面前哭了几场。

苏老夫人菩萨心肠,拿出大半嫁妆给大房。能留给亲孙女苏沛沛的已不多。

苏沛沛在祖母怀里撒娇地笑,伸出白嫩手腕,珍惜地看着玉镯。

苏红豆虚伪地笑道:“祖母对沛沛真好,红豆要吃醋了。”

苏老夫人疼爱苏沛沛,做事却不偏不倚,对原配留下的儿子一家格外谨慎。

她摘下头上金簪递给苏红豆,笑道:“红豆,这支金簪是你二叔买给我的,和玉镯一样值钱,祖母送给你。”

苏红豆假意推脱两下,便收下金簪。

苏沛沛轻轻皱眉,心想:“祖母做继室不易,可想起前世大房对祖母的态度,真替祖母不值,他们就是白眼狼,不知感恩。”

苏红豆心满意足地把玩金簪,心中想着:“苏毅行孝顺,老太婆手里好东西多,不要白不要,不然都便宜苏沛沛了。”

她抬眸,冰冷的目光看向祖孙俩,不屑地侧头,心中恶狠狠地想:“等我成了皇后,老太婆和苏沛沛都别想好过。” 母淑妃娘娘曾向她承诺,只要贺怀瑾借助苏沛沛与苏毅行的关系,得到苏毅行助力夺得皇位,贺怀瑾定会废掉苏沛沛,届时,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苏红豆可不似那些目光短浅的女人,只争一时长短。她坚信“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为了未来的前途,她甘愿忍耐。

“只要贺怀瑾能登上皇位,我现在的付出,定会化作他的愧疚,到时候他自会加倍补偿我。”她在心里暗自盘算着。

她能忍受贺怀瑾暂时迎娶苏沛沛,但绝不愿看到他们有更多相处机会。她忧心贺怀瑾与苏沛沛相处久了会心软。于是,她总是想方设法阻止苏沛沛去见贺怀瑾。“我可不能让他们感情加深。”她咬着牙,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却从未在苏沛沛面前说过贺怀瑾一句坏话。

“他们可以做几年夫妻,但绝不能产生感情,更不能让苏沛沛留下孩子。”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待他们成婚之后,她还需多费些心机。不过,她对自己信心十足。“只要贺怀瑾能成为皇上,皇后之位就如探囊取物,苏沛沛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等她成为皇后,父亲是国丈,母亲是皇上的亲姨母。“到那时,苏府上下都得对我们另眼相看,我倒要看看苏沛沛还怎么嚣张。”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这些年,苏沛沛仗着自己貌美如花,又有苏毅行这样骁勇善战、忠心耿耿的将军父亲,没少出风头。苏毅行年轻时救过璟帝的命,深得璟帝信任,祁国除京城军权外,其余军权大多掌握在他手中,自然有不少人想迎娶苏沛沛。

苏红豆轻轻一笑,心想:“苏毅行那么疼爱女儿,只要苏沛沛嫁给贺怀瑾,他定会助力贺怀瑾夺权,到时候贺怀瑾如虎添翼,皇位自然手到擒来。”

“待贺怀瑾夺得皇位,自然会‘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不用我动手,他就会将苏毅行一家铲除,把兵权收归己有。”她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苏红豆施施然走到桌旁坐下,胸有成竹地看着苏沛沛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说不定到时候贺怀瑾会念及旧情,给苏沛沛选个最矜贵的金丝楠木棺柩。她在他心里不是值得最好的一切么?那我就大发慈悲,让贺怀瑾给她选个好的吧。”她自言自语道。

……

苏沛沛亲自将祖母送回房后,转身大步往后院走去。

她父亲在母亲过世后未再娶亲,苏明行有几房妾室,都住在苏府两侧偏房。

秦氏多年来只生下苏红梅和苏红豆两个女儿,苏明行一直渴望有个儿子。秦氏看似温柔可人,实则手段高明。她有宫中淑妃姐姐的指点,对付那几个小妾不在话下。

这么多年,在秦氏暗中作梗下,苏明行的妾室们都没生出孩子,苏明行因为淑妃深受璟帝宠爱,所以明知其中必有问题,也不敢招惹秦氏,只是在府外偷偷养了几个外室。

苏沛沛跟祖母住在东院里,她的弟弟苏玉因为是男子,便住在了祖母后面的院子,苏明行一家住在西院。

她穿过游廊,脚步有些急促,神色却迟缓,微微垂眸看着地面,不知在想着什么。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阳光透过乌云照射到地面上,看来明天应该会有一个好天气。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春芳跟在她身后,看她走路急冲冲的,忍不住开口问道。

迎春跟着劝道:“小姐,你受了凉,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可吹冷风,还是快些回屋吧。”

苏沛沛脚步放慢了一些,不动声色的道:“我想去看看阿玉。”

迎春和春芳同时一愣,对视了一眼,府中上下都知道,三小姐一点也不喜欢小少爷,如果不是老夫人时常提醒,三小姐根本不会去看望小少爷,现在三小姐怎么会突然转了性,想起去看望小少爷?

迎春有分寸,自然不会多问,春芳却不会管那么多,她以为像往常一样,是苏老夫人刚才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吩咐苏沛沛去看望苏玉的,所以苏沛沛才会想去后院。

她觉得雨后有些冷,不想过去,所以懒洋洋的开口道:“小姐,今天天这么冷,您等天气暖和点再去吧,老夫人会谅解你的。”

苏沛沛想起上辈子被她投毒的事,就不想看到她,就连她的声音也觉得十分刺耳,只想眼不见为净。

苏沛沛蹙眉吩咐道:“春芳,你现在去城南的绣房一趟,买些针线回来。”

春芳不由苦了一张脸,苏府位于城北,距离城南很远,就算坐马车也要一个时辰,今日下了雨,道路黏泞湿滑,冷风又一直吹着,这可是个苦差事,她不想去。

她眼睛转了转,低眉垂眼的说:“小姐,不是奴婢不想去,只是奴婢给您在厨房炖了燕窝,看时辰燕窝眼看就要炖好了,奴婢等会要去取来给您享用,您看迎春现在闲着无事,不如让她去如何?”

苏沛沛心情好的时候,向来很好说话,她觉得这种苦差事,像以前一样推给迎春去做就行了。

迎春跟她一起伺候苏沛沛多年,自然了解她,心知她是不想去,但是迎春历来大方,懒得计较那么多,于是便点了点头,对苏沛沛说:“小姐,那就奴婢去吧。”

苏沛沛冷声道:“不用,春芳你去,我还有其他事要吩咐迎春做,至于燕窝,等会儿我让迎春去取就行了。”

苏沛沛说完就丢下春芳往前走,迎春连忙跟了上去。

春芳站在原地,不甘心的跺了跺脚,她低头看着脚上新换的绣花鞋,忍不住一阵心痛,好好的绣花鞋在泥泞里踩上两脚,定要面目全非,估计以后是别想再穿了。

苏沛沛一路来到苏玉的屋前,苏玉站在院子里的海棠树前,正在垫着脚摘花。

苏沛沛看到他,脚步不由顿了顿,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少年,眼里渐渐弥漫起水雾。

苏玉今年八岁,长得跟父亲有几分相像,五官周正,眉眼清秀,生得一副好面貌。

前世,贺怀瑾在苏沛沛面前,无意中提起说他想吃边关的雪梨,边关昼夜温差大,栽种出来的雪梨格外的香甜,苏沛沛听过之后,就记在了心里。

苏沛沛回去后,就偷偷写信给父亲,请父亲买些雪梨派人给她送回来。

苏毅行虽然久不居家,但是向来宠爱她这个女儿,隔天竟然亲自出兵营,去给女儿买雪梨,没想到他中途中了埋伏,被杀手偷袭丧命,死在战场。

得知消息后,苏老夫人病倒,卧床不起,苏明行彻底成了苏家当家人,陛下念在苏毅行生前的功绩,给予了苏家丰厚抚恤,苏明行一跃成为三品大官,苏毅行留下的财产尽为他们所得,好处让他们占尽了。

如此还不算,苏明行对外宣称,说苏沛沛这个不孝女间接害死她父亲,从此以后,苏家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彻底断绝了来往。

苏沛沛当时名声早已尽毁,根本没有人帮她说话,她骤然失去父亲,悔恨难受,每日以泪洗面,无力去争辩什么,放任大房的人在外面随意诋毁她。

苏红豆在这个时候,趁机一把火烧了她的闺房,想要将她在苏家最后一丝存在过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从此苏家就彻底是他们大房的。

苏玉年幼,眼看着大火烧起来,却无力劝阻,他知道苏沛沛最喜爱那块黄沛玉佩,所以便想替苏沛沛把玉佩救出来。

他趁大家不注意,偷偷潜入苏沛沛的闺房,在大火中找到了那块玉佩,他拿到玉佩后,火势迅猛,根本来不及逃窜,他年幼力气小,很快便被大火吞噬了。

苏玉被丫鬟发现他的时候,为时已晚,他早就没有了呼吸,身体也僵硬了。

祖母身子本就不好,接二连三受到打击后,伤心过度,自此身体一蹶不振,不久也一同去了。

苏沛沛想起苏玉被发现时,虽然已经被烧焦,但是手里还握着那块黄鹂玉佩,便忍不住心痛难当,心痛的仿佛窒息一般,握着脖颈上的玉佩,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落。

前世,她的父亲、祖母、弟弟在贺怀瑾和苏红豆的联手设计下,全都接连过世,就连她自己也被他们害死。

她想起这些,便恨不能在贺怀瑾和苏红豆身上一一讨回来。

她看着不远处朝气蓬勃的苏玉,深吸了一口气,从回忆中挣脱出来,走过去柔声唤道:“阿玉。”

苏玉听到她的声音,惊喜的抬头,“阿姐!”

他喊完之后,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连忙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害羞的把手里拿着几枝海棠藏在身后。

他努力装出淡然的模样,一双黝黑的眼睛里却是隐藏不住的惊喜光芒。

苏沛沛莞尔,走过去问:“阿玉,你在做什么?”

苏玉仰头看着苏沛沛,稚嫩的声音清脆悦耳,“我在采花。”

“你喜欢花?”苏沛沛看了一眼苏玉头顶盛放的海棠,心情舒朗了一些。

苏玉攥紧手里的海棠,犹豫了一会儿,别别扭扭的递给苏沛沛,“我听说你病了,所以想要摘两朵新鲜的海棠去看望你。”

他偏了偏头说:“我记得你最喜欢海棠,所以猜想你如果看到海棠,心情会好一些,病也会快些好。”

苏沛沛愣了愣,接过他手里的海棠,心里一阵酸涩,她的傻阿玉把她喜欢的东西都记在心里,可惜她却从来都不知道阿玉喜欢什么。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称职的阿姐。

“阿姐,你……喜欢么?”苏玉吞吞吐吐的问,黝黑的眼睛微微抬了抬,期待的看着苏沛沛。

苏沛沛垂眸,看着手里娇嫩的花瓣,声音沙哑的低声道:“喜欢,特别喜欢。”

苏玉眼睛亮了亮,唇角矜持的翘了一下。

他的脸颊上不知在哪蹭了点雨水,看起来有些滑稽,苏沛沛把手里的海棠递给旁边的迎春,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颊。

苏玉仰着一张小脸,整个人僵住,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苏沛沛,神色里透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他一动也不敢动,似乎怕动一下,这一切就不复存在了。

苏沛沛看到苏玉这样,心里酸涩又难受,她错了,她的阿玉这样善良,是她没有照顾好弟弟。

她母亲是在生苏玉的时候血崩过世的,她当时年纪小,亲眼见到了当时的恐慌场面,受到惊讶,不免迁怒于苏玉,一看到苏玉就会想起母亲,心里难过又愤怒,经常噩梦连连,母亲刚过世的那段时间,她甚至哭伤了眼睛。

从苏玉出生之后,她因为这个原因,一直避着苏玉,不敢看他,所以从未真正关心过苏玉。

如果不是祖母时常提醒,让她偶尔去看望苏玉,她根本就不想看苏玉一眼,她每次看到苏玉,都会想起他出生那天浓厚的血腥味和尖锐的啼哭声,那对她来说是噩梦一样的回忆。

苏玉小时候懵懂不知,总想着亲近她这个姐姐,每次看到她,都要伸出莲藕一样的手臂,想让她抱抱他,她每次都装作没看见,一次次视若无睹的躲开了,她知道苏玉伤心,可是她心里的难过怨怼又能找谁,所以她只能避而不见。

后来,苏玉长大了一些,渐渐明白过来她这位姐姐是不喜欢他,所以每次见到他才会冷冰冰的,从那时起,苏玉就不再主动凑到她面前了,偶尔还会自动自觉的躲着她。

苏玉每次看到她,都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久而久之,苏沛沛以为苏玉也不在乎她,所以便心安理得的当做没有这个弟弟。

若非前世发生的事,苏沛沛永远都不会知道,苏玉竟然如此在乎她这个姐姐。

苏沛沛还记得苏玉过世的那天,天上下着很大的雨,她跪在地上抱着苏玉冰冷的身体,一直痛哭不止,她不断唤着苏玉的名字,可是苏玉再也不会回应了,她努力的想要把欠给苏玉的拥抱都还给他,可是苏玉的身体越来越凉,她怎么也暖不过来,她在雨里抱着苏玉哭了一夜,直至晕倒。

她的阿玉还那么小,却再也回不来了。

她想她如果能早点抱抱她的小阿玉该有多好。

苏沛沛想起那窒息一般的悔恨痛苦,眼眶红了起来,她看着苏玉,声音几不可察的颤抖着,“阿玉,姐姐可以抱抱你吗?”

从苏玉出生后,她还未好好抱过他,她欠了苏玉很多个拥抱。

苏玉听到她的话,眼睛难以置信的睁大,瞳孔渐渐亮了起来,漆黑的眼睛像两颗好看的琉璃珠,闪烁着晶亮的光芒。

他呆呆地看了苏沛沛一会儿,使劲点了点头,仿佛盼望已久一样,像小时候那般主动伸出了手臂。

苏沛沛看着他,好像看到小时候的他跟现在的他渐渐重合,不由眼眶发热,以前苏玉主动伸出过很多次手臂,她都没有抱住他,后来,她后悔也晚了,再也不会有人嘴里喊着“阿姐”向她跑来。

苏沛沛蹲下身,眼里含泪,小心翼翼的将苏玉抱进怀里,苏玉含笑回抱住她。

她的手臂收紧,头埋在苏玉瘦小的肩膀上,感受着苏玉身上温热的体温,忍不住潸然落下。

她的阿玉还活着,真好。

她抱着苏玉小小的身体,心里庆幸又酸涩,幸好这一次,一切还来得及挽回。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她一定要看着苏玉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看着苏玉成为这京城里最出色的男子。

她的阿玉值得。

苏玉感觉到苏沛沛的泪滴落在他身上,有些凉有些冰,不由愣了愣,焦急的问:“阿姐,你怎么了?”

苏沛沛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阿姐没事。”

她松开苏玉,从脖子上摘下黄鹂玉佩,戴到苏玉的脖子上,看着苏玉低声道:“阿姐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阿姐找不到阿玉了,阿姐很想念阿玉,所以阿姐把这枚玉佩送给阿玉,祖母以前命人给此玉开过光,可保平安,阿玉把这枚玉佩戴在身上,这样阿姐就不会把阿玉弄丢了。”

苏玉知道她喜欢这枚玉佩,连忙推拒,“阿姐,这是祖母送给你的,阿玉不能要。”

苏沛沛用了些力气,没让他把玉佩摘下来,垂眸看着他柔声道!“听话,你戴在身上,阿姐才觉得安心。”

她这辈子只想把最好的一切给苏玉,前世如果没有苏玉,这枚玉佩早就在烈火中化为粉沫了,黄沛玉佩是祖母送给她保平安的,也是她出生时,祖母给予她最真挚的祝福,所以她现在把这枚玉佩送给苏玉,也是想把自己最真挚的祝福送给苏玉。

苏玉低头看着脖颈上名贵的黄沛玉佩,纠结的皱了皱眉,阿姐送他的礼物,他自然喜欢,但是这枚玉佩贵重又有意义,对苏沛沛十分重要,他不敢轻易收下。

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栩栩如生的黄鹂,玉佩温润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扬起笑脸,新奇的道:“阿姐这玉佩摸起来有些温热。”

苏沛沛将绳扣系紧,笑道:“此玉冬暖夏凉,佩戴在身上,有助身体健康。”

苏玉觉得姐姐身子娇弱,这么好的东西就该给姐姐戴,他想了想,找借口说:“阿姐,此玉雕刻为黄沛的形状,是因为你的名字,还是由你戴合适。”

苏沛沛把玉佩放进苏玉的领口里,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你名叫阿玉,戴玉佩也正合适,阿姐既然送给你,你便别再拒绝了。”

苏玉犹豫了一会儿,抿着嘴角有些羞赧的笑了笑,抬头道:“谢谢阿姐。”

苏沛沛轻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忍不住有些担忧。

他们的母亲早早就去了,父亲常年不在家,府里的事一直由秦氏管着,有祖母在的时候还好,她不敢苛待苏玉,但是祖母一旦病倒,苏玉恐怕就没好日子过了。

平时,祖母念在苏沛沛和苏玉自小丧母,父亲常年不在家的份上,难免对他们关照一些,但这看在大房的眼里,便成了偏心,是他们记在心里的不公和仇怨。

其实这府里的荣华富贵,本就不属于大房,苏明行徒有爵位,没有实权,虽然有些田产,但他经营不善,早就不剩多少了,现在苏府的一切都是苏毅行在边关拼命换回来的,本来就是属于苏沛沛和苏玉的。

苏明行一家是跟着沾了光,可是他们偏偏不这么觉得,他们一直觉得苏老夫人偏心,把仇恨记在心里。

上辈子,苏老夫人病重的时候,一直不肯见苏沛沛,直到她病逝前,才忍不住心软不舍,连夜派人把苏沛沛叫了过来。

苏沛沛还记得她踏进祖母房间的时候,祖母的屋子里连暖一点的炭火都没有,被子因为连日阴雨早就湿黏无比,桌子上的茶水是冷冰冰的沉茶,那根本不像给病人住的地方,倒像是盼望着病人早点死。

苏沛沛没料到大房竟然会这样对待祖母,当时心痛又后悔,可惜一切都晚了。

苏沛沛想起这些过往,眸子沉了沉,她得想个办法让苏家分家,这样的话,以后苏家无论发生什么,才能够保得住祖母和苏玉的平安。

上辈子,她不知道大房的真面目,也不知道他们所谓的孝心都是虚伪的欺骗,所以才会给了他们可乘之机,这辈子,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够让祖母和苏玉落在佛口蛇心的大房手里,必须要脱离他们的掌控才行。

这些年来,苏明行一家跟着她父亲苏毅行享受着现在的一切,他们却不知道感恩,反而心怀怨怼,那么她就该让他们知道,如果苏家没有了苏毅行这根支柱,他们过的会是什么样日子。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她必须在出嫁前把这一切搞定。

如果她没记错,明天陛下赐婚的圣旨就要到了。

“小姐!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春芳大呼小叫的穿过回廊,声音隔着老远就传了过来。

她脚步迈得飞快,气喘吁吁的推开苏沛沛的房门,跑了进来。

迎春正在给苏沛沛整理裙摆,看她如此大呼小叫,忍不住低声训道:“做什么这么慌里慌张的?小心扰了小姐的清静。”

“诶!我这是……”春芳跺了跺脚,懒得跟她多说,抬头看着苏沛沛道:“小姐!出事了!”

苏沛沛将最后一点唇脂抹在嫣红的嘴唇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平淡的问:“发生何事?”

春芳咽了下口水,慌里慌张的道:“小姐,是老夫人让奴婢过来通知您的,大爷刚刚派人回来说,陛下刚才在朝堂上,当着诸位大臣的面,亲自给小姐赐婚,现在赐婚的圣旨马上就要到了。”

“赐婚?”迎春一愣,松开苏沛沛的裙摆,站了起来。

“嗯!”春芳点点头,接着道:“大爷提前送消息回来,是想让府里上下提前做好准备,也想让小姐心里有个准备,大爷还说小姐等会儿接旨的时候,千万要有分寸,不能坏了规矩,触怒圣颜。”

迎春听春芳的话,以为是贺怀瑾跟璟帝请求亲下圣旨赐婚,不由喜不自胜,为苏沛沛感到开心。

她在地上跪下,开心的道:“恭喜小姐,终于得偿所愿!小姐真是有福气。没想到二皇子竟然请陛下下旨赐婚,二皇子待小姐如此珍之重之,未来定会是一位好夫婿。”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璟帝亲下圣旨赐婚,那是无上荣光,二皇子给小姐求来这份恩典,实属不易,可见他是真心对待小姐。

苏沛沛轻笑,听迎春提起贺怀瑾,眸色不由冷了冷,她想起前世自己知道赐婚消息时的兴奋,和后来知道真相后,仿佛冷水浇头的震惊,便觉得一切如同一场笑话一样。

她慢悠悠的扣上唇脂盒,将琳琅红宝石玉簪插到发髻上,声音不喜不怒的道:“你怎么知道赐婚的对象就是二皇子?”

迎春愣了一下,“不是二皇子,还会是谁?”

她从来没想过还有其他可能,京城里能够让璟帝亲自下旨赐婚的适龄男子,一共就那么几个,苏沛沛出身尊贵,模样出众,璟帝既然赐婚,就定然不会把苏沛沛赐给一般的人,再说,贺怀瑾与苏沛沛的关系,几乎只剩一层窗户纸,迎春一时想不到还会有其他人选。

春芳听迎春这样说,脸色变了变,她抬头觑了苏沛沛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陛下赐婚的对象确实不是二皇子……而是……”

她看着苏沛沛不敢说下去。

迎春闻言大惊,转头看着春芳,厉声道:“你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可能不是二皇子?”

大家都知道苏沛沛心仪贺怀瑾已久,贺怀瑾对她亦是一往情深,两人只等苏沛沛孝期一过,便可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个时候,璟帝怎么可能把她家小姐赐婚给别人?二皇子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璟帝赐婚,不多加阻拦?

春芳捏着帕子,紧张的看着苏沛沛,不敢回话。

苏沛沛面色未变,还有闲情逸致正了正头上的珠钗,她从镜子里看了一眼春芳,声音平淡的道:“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春芳再次吞了吞口水,微微后退一步,免得等会儿苏沛沛发火的时候被牵连,然后才缓缓开口:“陛下把小姐赐婚给太子殿下……做太子妃……”

迎春面色登时一白,震惊的看向苏沛沛。

太子贺怀翎,皇后与陛下亲子,满月当天就被封为太子,荣宠加身,前途无量。

他六岁能文,八岁能诗,十三岁便上战场,十五岁领兵击败蛮夷敌寇,十六岁威名远扬,他能文能武,有勇有谋,相貌出众,身份尊贵,无疑是这世间女子梦寐以求的好儿郎。

可惜,三年前,他出使邻国时遭遇埋伏,虽逃过一劫,却残了一双腿,群医束手无策,从那以后,他再也无法再起来行走,只能依靠轮椅为生。

好好一个英勇少年郎就此陨落。

自此太子性情大变,情绪阴晴不定,处事冷血无情,东宫的奴婢和护卫换了一批又一批,死的死、伤的伤、卖的卖……

东宫一片阴沉,暗无天日,大家现在连靠近东宫都觉得心惊胆颤,恨不能绕着走。

太子以前美名远扬,是人人称颂的人中龙凤,但是现在,他积累的名望早已衰落,百姓以前提起他骄傲无比,心里全都期盼他登基为帝的那一天,现在却连提都不敢提他,百姓一提起他便心惊胆颤,觉得自己头上的脑袋摇摇欲坠,更不敢想他登基为帝的那一日,京城会变成怎样的人间炼狱。

事到如今,太子手中已无实权,就连他手里的铁骑营,军权也已旁落,被他以前的副将,把权力夺了过去。

今非昔比,太子现在既没了虚名,也没了实权,只留下一个太子的称号。

陛下虽然没有废除他的太子之位,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在他双腿落下残疾的那一刻,他便注定与皇位无缘,所以,虽然大家表面上还维持着尊敬,其实暗中都称呼他为‘废太子’。

废太子,顾名思义,既是双腿残废的太子,又是早晚被废黜的太子,总之贺怀翎的未来就是一个‘废’字。

苏沛沛如果嫁给他,做了太子妃,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谁都知道,那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朝富贵而已,太子早晚被废,太子妃自然也是同样。

自古以来,被废黜的太子和太子妃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等到新皇登基,废太子和废太子妃只能落得个被圈禁的下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能够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璟帝这道圣旨,表面上看起来是荣耀、是光荣、是天大的恩赐,实际上,他是在把苏沛沛往火坑里推。

偏偏苏家不能拒绝,还要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迎春确认赐婚的对象真的是贺怀翎后,震惊的沉默半晌,忍不住疑惑道:“陛下为何要这样做?”

二皇子贺怀瑾在苏沛沛生日那天,当众送出的那枚并蒂莲,几乎已经等同于送了定情信物,璟帝耳通八方,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迎春想不通璟帝为何要拆散贺怀瑾和苏沛沛的好姻缘,突然乱点鸳鸯谱,将苏沛沛嫁给太子?

迎春不明白,苏沛沛心里却清清楚楚,她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上辈子想不明白璟帝为何棒打鸳鸯,这辈子却想明白了。

贺怀瑾想要靠她获得她父亲的军权,璟帝身处帝位,自然能看透他那点小心思,现在突然下旨赐婚,就是不愿让他如愿以偿。

璟帝把苏沛沛嫁给贺怀翎,那么苏毅行的军权,在众皇子中只有可能为贺怀翎所用,但是废太子既然已经废了,那么军权在他手里就没有任何价值。

贺怀翎坐在太子之位,偏偏双腿残废,贺怀瑾身体健壮,却没有军权,也没有太子之名,名不正言不顺,他们二人互相制衡,这就是璟帝想要的平衡,也是璟帝的为君之道。

璟帝猜忌心极重,他在退位前,绝不会让任何人爬到他的头上,即使是他的儿子也不行。

苏沛沛深深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缓缓站起身。

贺怀瑾把她当做得到军权的棋子,璟帝把她当作制衡权力的筹码,她偏偏不做棋子,也不做筹码,她要做废太子贺怀翎的挡箭牌。

春芳看她站起来,忙低头劝道:“小姐,您冷静一点,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迎春也声音急切的道:“小姐,您千万不要激动,我们去求求老夫人,也许事情还有转换的余地。”

苏沛沛道:“无妨,我没事。”

她说完之后,抬脚边往外走。

迎春担心她想不开,连忙站起来跟上,急切的询问:“小姐,你去哪?”

“自然是接旨。”苏沛沛弯了弯唇,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雨后初霁,屋外春色撩人,枝绿鸟鸣,苏沛沛一眼望去,晴空万里,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她微微停驻,看着眼前的景色,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迎春站在她身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一脸惊恐地拽住她,“小姐,你千万不要做傻事!”

苏沛沛被她大惊小怪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莞尔,“我会做什么傻事?”

迎春小心翼翼的打量她的面色,轻声问:“小姐,你真的是要去接旨?”

苏沛沛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风轻云淡的道:“陛下的旨意既然快要到了,我当然要去前厅等候。”

迎春和春芳叫她神色平淡,甚至还有些愉悦,全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她们在苏沛沛身边伺候多年,都知道按照她的个性,在听到这个消息,非得闹个鸡飞狗跳不可。

可是苏沛沛现在怎么会这么平静?难道是风雨欲来?她现在越是平静,等会闹得越大?

迎春和春芳越想越怕,全都感觉心里没有底,总怕她下一刻就要闹出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苏沛沛看她们诚惶诚恐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没有多解释,率先往前院走去。

迎春和春芳慢了半步,反过来之后,赶紧跟了上来,她们两个神色紧张的严防死守,就怕苏沛沛惹出什么事来,或者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前厅里已经站满了人,大家神色都有些茫然,低头小声议论着。

苏老夫人刚才只让大家到前厅来准备接旨,却没有说圣上有何旨意,所以大家不由猜测纷纷,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苏老夫人站在人群最前,虽然勉强维持着镇定,面色却很难看。

她一直不想让苏沛沛嫁入皇室,就是不想苏沛沛参与到皇室的斗争里,没想到现在,璟帝竟然直接把她赐婚给了太子,把她推到了夺嫡的风口浪尖上,她不由担心,在心里连连叹气,感叹实在是命运弄人,不知苏家人的未来会如何。

苏红豆躲在角落里,嘴唇抑制不住的上扬,她已经得了父亲的消息,知道璟帝突然下旨,把苏沛沛赐婚给了太子。

表哥虽然早就答应过她,即使为了大局,会先娶苏沛沛为王妃,待他登上皇位后,也会立刻除掉苏沛沛,她知道这是为了长久打算,但是依旧会不甘心。

她只能反复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以后,不得已而为之,她虽然这样想着,但是心里早就恨透了苏沛沛。

现在璟帝突然下旨,打乱了贺怀瑾的计划,让他不能娶苏沛沛为妻,这简直再好不过,她既不用在表哥面前做恶人,又解决了苏沛沛这个心头大患,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她不但不用继续吃醋,还能看到苏沛沛的笑话,这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她做梦也没想到,璟帝会突然冒出来横插一杠,为她解决了所有烦忧。

众人心思各异,苏沛沛在大家的目光中,款步走了过来。

她步履从容,神色平静,看起来不悲不喜,仿佛这道圣旨跟她无关一样,小小年纪,竟有几分处变不惊的镇定。

苏老夫人看到苏沛沛这副模样,忽然松了一口气,只要她孙女本本分分的做好太子妃,她相信即便贺怀翎有一日不再是太子,苏家和苏沛沛亦能全身而退。

大家没有注意到苏沛沛的神色,目光都落在了她那张明艳漂亮的脸颊上,不由同时一愣。

苏沛沛之前自愿为祖父守孝,每日穿得清淡素雅,多以白色布裙为主,头上亦只戴一根白玉簪。

今天孝期正好过了,她久违的换上了一身艳丽的黄色襦裙,面颊红润,眉眼舒朗,裙摆处绣花似锦,她走路的时候,头上的红宝石步摇随着她轻轻晃动,暖色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是说不出的精致好看,让大家不由眼前一亮。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她本就该这样肆意张扬,娇艳欲滴,是这京城里最漂亮的美人儿。

苏老夫人看着苏沛沛笑了笑,裹挟在她身边的冷气散去,皱起的眉心也舒展开。

她的孙女这样好,无论嫁给谁都是个有福气的,既然陛下已经赐婚,无法更改,不如放宽心,能有此因缘,说明孙女与太子有缘,至于他们日后会如何,且看造化了。

苏红豆妒嫉的看着苏沛沛那张漂亮的脸蛋,她的眉眼长得跟苏沛沛有几分相像,但是不知道为何,她比起苏沛沛总是差了几分味道。

如果没有苏沛沛,单看她一个人,谁都会说她是个美人,但是只要有苏沛沛做对比,那么大家的目光便会都集中在苏沛沛的身上,谁都知道苏沛沛才是最美的那个,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苏沛沛一动一静、一颦一笑的风采,她是永远比不上的。

她眸色沉了沉,收回视线,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苏沛沛长的再美又如何?以后还不是要被一个瘸子糟蹋。

她曾经听人说过废太子性情阴翳不定,其手段之暴力,让人不寒而栗,苏沛沛落到他手掌心里,能活几日还未可知,长的太过招摇未必就是好事,自古红颜多薄命,她不信苏沛沛就会有好结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家嫡女苏沛沛品貌端庄,贤熟温良……今太子逢适婚娶之龄,当择贤女……今册封苏沛沛为太子正妃,诏谕天下,择日完婚。”

传旨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划破了苏府的宁静,苏家众人跪了一地,听到旨意之后,一片哗然。

大家低垂着头不敢言语,纷纷侧目看向苏沛沛,心里震惊又担心,震惊于璟帝给苏沛沛赐婚的对象,担心苏沛沛会抗旨不尊,连累一家老小。

苏沛沛一动不动的低头听着旨意,细细密密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他们从背后望去,只能看到一段细白修长的美人颈。

众人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她千万不要生出事端,连累大家才好。

苏沛沛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安静的听着太监念圣旨,她这辈子自然不会像前世那么冲动,也不会如前世那般气愤。

前世,她本来对未来的婚事满怀期待,只等孝期一过,就准备嫁给贺怀瑾为王妃,没想到突然被璟帝的圣旨当头一棒,她当然经受不住打击,脑袋一热,冲动之下竟然想抗旨不从,当时是祖母亲自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在地上,逼她跪下接旨,她才没有闯出大祸。

传旨太监将圣旨念完,低头看着苏沛沛,道:“苏小姐,接旨吧。”

苏沛沛闻言抬眸,看向太监手中明黄的圣旨。

众人心惊胆颤的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苏沛沛,这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的脑袋正别在了苏沛沛的腰上,就连苏红豆也紧张起来,怕苏沛沛惹出大事,牵连到她的身上。

苏沛沛若抗旨不遵,那么他们全家都要受到牵连,谁也别想逃脱。

苏沛沛跪在地上,纤瘦的背脊挺直,裙摆随风微动,她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缓缓俯身拜了拜。

她伸出双臂,掷地有声地道:“臣女接旨。”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珠玉相撞,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大家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太监露出一抹笑容,恭敬的将手里的圣旨放到苏沛沛的手里。

苏沛沛看着手里的圣旨,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起太子贺怀翎那张宛如谪仙的容颜,不由轻轻弯了弯唇,淡淡一笑。

说来可笑,她上辈子被贺怀瑾和苏红豆连手毒死的时候,她的祖母、父亲、弟弟都已经过世,在那个世界上,她已经没有了至亲之人。

最后竟然只有她那个名义上的夫君,为她流了一滴泪,叹了一声可惜。

她死前,那滴泪正好滴落在她的脸上,贺怀翎的眼泪清凉中带着一丝温热,引得她因毒发冷到极致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轻颤了颤。

她还记得贺怀翎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被泪水浸过之后,清透中透着温柔,那是她合上双眼时,对那个世界最后的印象。

一世夫妻,换一滴泪。

看在那滴泪的份上,她就再嫁给贺怀翎一次好了。

当然,就算她不想嫁,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她自嘲的扯了一下嘴角,从地上站起来。

大家看她风轻云淡的的模样,觉得她应该是已经认命了,不由全都放松下来,跟着站了起来,有几个胆子小的,因为刚才太过紧张,腿都已经吓软了,他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互相搀扶着,才从地上站起来,莫名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太监顺利完成任务,满意的笑了笑。

他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锦盒拿在手里,看着众人,扬声道:“陛下口谕,今日正值太子妃及笄,赐凤簪,庆吉祥。”

这是圣旨之外的恩典,也代表璟帝对苏沛沛的看重。

众人再次谢恩。

太监将锦盒递给苏沛沛,恭敬的道:“这支凤簪是皇后娘娘留下来的,陛下恩泽于苏姑娘,望苏姑娘好好珍惜。”

苏沛沛依旧双手接过凤簪,轻声道:“沛沛知道,多谢公公。”

大家心里虽然惊疑不定,但是当着传旨太监的面,全都装出喜气洋洋的模样,走上前围着苏沛沛恭贺她得了一门好亲事。

谁都知道,传旨太监就是璟帝的眼线,他们的反应,太监回宫之后,都是要报告给璟帝的,璟帝亲自赐婚,谁敢不悦?大家自然都装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来,仿佛这是璟帝对苏府天大的恩赐。

苏沛沛平心静气的听着大家的祝贺,微笑不言。

苏老夫人见孙女不争不闹,竟然如此懂事,不由放下心头大石,欣慰的松了一口气。

她见惯了风浪,虽然心里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但是脸上依旧就挂着笑容。

她上前一步,镇定自若的给过来传旨的太监们打赏,然后命秋华嬷嬷亲自送了送,礼数周全,让太监们满意而归。

太监离开后,众人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还是围着苏沛沛继续祝贺,营造出欢腾喜悦的气氛,就像这桩赐婚真是天大的喜事一样。

既然是祝福,苏沛沛全都欣然接受。

苏红豆不甘寂寞的站在人群外,看到苏沛沛在太监走后依旧不哭不闹,眸子里不由闪过丝丝疑惑。

她的眼睛动了动,突然挤进人群中,红着眼眶看向苏沛沛,哭唧唧的大声道:“妹妹,你跟太子订婚了,表哥可怎么办啊?”

热热闹闹的人群倏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面色变了变,苏沛沛和贺怀瑾那点事,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虽然他们二人举止有礼,不至于做出逾矩的事,但是贺怀瑾送的那个并蒂莲,实在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欲说还休。

这种纠缠不清的事,传出去不太好听,大家刚才默契都没有提及此事,没想到就这样被苏红豆突然戳穿,不由呼吸一窒,担心苏沛沛闹出什么事了。

苏沛沛淡淡看着苏红豆一眼,现在她的婚事已定,苏红豆故意当众提及此事,是想坏她名声。

苏沛沛嫁给废太子,已成定局,她现在要做的是破坏苏沛沛的名声,让废太子对她心生隔阂和厌恶,那么她嫁过去之后,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苏沛沛讥讽地勾了一下唇角,露出无辜的表情,看着苏红豆,冷静的反问:“姐姐,陛下给我赐婚,关你表哥什么事?”

苏红豆愣了一下,一时摸不准她的态度,只能试探的道:“妹妹,你忘了表哥送你的八宝琉璃并蒂莲了吗?”

她知道苏沛沛当然记得,她是在提醒院子里的众人,不要忘了苏沛沛和贺怀瑾那点事。

苏沛沛装作苦恼的低头想了想,拉长了声音道:“哦……是我昨天摔碎的那个吧?”

苏红豆眉头微蹙,不情不愿的点了下头,心中暗恼,昨日苏沛沛把并蒂莲摔碎,倒是直接把证据给毁了。

如果昨天那个并蒂莲是她摔的就好了,那么苏沛沛必定会大发脾气,把事情闹大,那么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大家就会知道苏沛沛对贺怀瑾有情,现在必定可以让苏沛沛无比难堪。

只是可惜,昨天竟然让苏沛沛抢先了一步。

苏沛沛听到她的话,佯装恍然大悟状,莞尔道:“那个并蒂莲……摔起来声音挺好听。”

大家听得心生疑惑,二皇子送给苏沛沛的并蒂莲,不但被她亲手摔碎了,听她的语气,她还满不在乎,没有丝毫觉得可惜,如果她对二皇子有情,不该是这样的态度,难道她对二皇子并无感情,只是二皇子一厢情愿?不然她为什么对二皇子送的定情信物一点也不留念?

大家听得满头雾水,心里暗暗诧异。

苏红豆自然不甘心让苏沛沛这样撇清干系,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的说:“妹妹,并蒂莲代表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吧?”

苏沛沛眨着水润的眸子,“二皇子送礼物的时候,不是说并蒂莲寓意兄妹手足情深么?难道还有其他意思?姐姐,当时你也在场,如果并蒂莲还有其他含义,你为什么不提醒妹妹啊?

贺怀瑾当初欲盖弥彰,既不想落人口实,又想讨好苏沛沛,所以一边送着并蒂莲,一边当着众人的面说并蒂莲是寓意兄妹手足情深。

现在苏沛沛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装作对他的心意一无所觉。

苏红豆面色白了白,一时之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她如果承认自己知道并蒂莲还有其他寓意,那么大家就会觉得是她故意没有提醒苏沛沛,也会觉得她现在故意提及,是其心可诛,所以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戳穿并蒂莲几乎等于定情信物的事。

苏沛沛看她脸色难看的沉默下来,轻轻笑了笑,话锋一转道:“我收到并蒂莲的时候,感念二皇子把我当做妹妹看,心中感激,不过,我后来一想,我之所以称呼二皇子为表哥,不过是跟着姐姐这样唤他,其实真论起来,我与他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不是真正的兄妹,关系也不亲近,我拿着这并蒂莲实在是不合适,所以那个并蒂莲摔了也就摔了吧,本来就不合适的东西留下来也是碍眼。”

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彻底与贺怀瑾撇清了关系,贺怀瑾送并蒂莲,是他没有规矩,乱了分寸,就算要指责,也跟她无关。

苏红豆甩了一下帕子,气急败坏起来,“你这是连表哥也不认了么?”

她虽然不想让苏沛沛嫁给贺怀瑾,但是他们全家还指望贺怀瑾日后能登上皇位,所以当然不舍得苏毅行的军权。

苏沛沛一直对贺怀瑾有情,才能方便他们行事。

大家目光落在苏沛沛的脸上,心里全都十分好奇苏沛沛对贺怀瑾究竟是什么感情。

苏沛沛低了低头,装作有些怅然的说:“以前是沛沛不懂规矩,说起来,沛沛日后嫁给太子,二皇子就是我的皇弟,关系虽然更为亲近,但是身份有别,沛沛就不能再叫他表哥了。”

璟帝子嗣众多,太子贺怀翎是皇后唯一的嫡子,皇后过世以后,璟帝虽然很宠爱贺怀瑾的母亲淑妃,但是并没有立她为皇后,所以贺怀瑾依旧是庶子。

苏红豆脸颊气得涨红,太子是储君,贺怀瑾只是一个皇子,他见到太子和太子妃都是要行礼问安的,苏沛沛一句身份有别,简直正好戳到她的痛处,不管贺怀翎日后会不会被废,苏沛沛都即将成为太子妃。

太子之位,是贺怀瑾梦寐以求的东西,太子妃之位,更是她做梦都想得到的。

他们处心积虑、用尽心机也不知道会不会得到的东西,偏偏贺怀翎和苏沛沛唾手可得,她怎么能甘心,怎么能不气?她只要一想到苏沛沛嫁给太子后,她和苏沛沛的身份,即将拉开距离,她就忍不住焦急起来,她一定要想办法,快一点嫁给贺怀瑾才行!

等到那个时候,就轮到苏沛沛不甘心,偷偷掉眼泪了!

众人跟着点了点头,心里暗道,看来苏沛沛心里确实对贺怀瑾无情,不然她突然接到赐婚的圣旨之后,不会如此淡定,而且,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提起贺怀瑾的时候,眉眼间没有任何悲痛。

苏老夫人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苏沛沛和苏红豆对话,现在确认苏沛沛的态度之后,不由露出笑颜。

她孙女此番表现,不枉她多年的教导。

她心中欣慰,适时的开口道:“沛沛说的对,红豆,你与二皇子虽然为表兄妹,但男女有别,也不可走得太近。”

苏红豆愣了一下,她本来想引导大家想起苏沛沛和贺怀瑾的事,怎么反倒把大家的注意力转到她和贺怀瑾的身上?

她的母亲秦氏连忙开口,低眉垂眼的说:“母亲教训的是,我之前一直把他们当做孩子,现在接到陛下的圣旨,才恍然想起,他们都已经大了,竟然不知不觉到了适婚年龄,母亲放心,我日后一定多加管教。”

她伸手拽了苏红豆一下,对苏红豆挤了挤眼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节外生枝的时候,如果把苏沛沛惹急了,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现在快点把苏沛沛嫁给太子,才是最重要的。

苏红豆不甘心的蹙眉,不情不愿的低头道:“祖母,红豆知道了。”

苏老夫人点头应了一声,对大家道:“既然无事,大家便散了吧。”

她转头对苏沛沛说:“沛沛,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晚上,你来祖母房间一趟,祖母给你及笄。”

“是。”苏沛沛低头应下,她想了想,把凤簪递给祖母,“此物贵重,请祖母先行帮沛沛保管。”

苏老夫人接过凤簪,“好,等给你及笄的时候,我再亲手给你戴上。”

苏沛沛正是此意,点头应是。

苏老夫人点点头,脚步沉重的往屋里走,苏沛沛虽然乖巧懂事,没有对赐婚表示异义,她欣慰的同时,不能不为孙女的未来担忧。

太子的身份处在风口浪尖上,怀璧其罪,无论怎么想,都非良人。

众人目送苏老夫人走远,然后各自散了。

苏沛沛也想抬脚离去,苏红豆却不甘心叫住她,“妹妹!”

苏沛沛抬眸,脚步顿住,神色冷淡的看着她。

苏红豆笑了笑,走至她身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忧愁的神情,欲言又止的道:“妹妹,姐姐听说太子腿瘸已久,陛下忧心不已,可惜群医束手无策,你知不知道,太子的腿,恐怕一辈子都要如此,再也无法行走……”

苏沛沛点头,她不但知道,她还知道贺怀翎那个狗男人的腿瘸是假的,他从头到尾就是装的,众人眼里不良于行的太子,其实健步如飞,比谁走得都快。

苏红豆轻笑了一下,再接再厉的道:“姐姐还听说,太子性情阴晴不定,东宫的丫鬟、仆人都待不到三个月,他们不是被赶出府,就是被抬出府,听闻极其凄惨,妹妹,姐姐真的好担心你,你嫁过去之后,千万不能耍小姐脾气,万事能忍则忍,可千万要保重啊……”

苏沛沛又点了点头,贺怀翎那个狗男人奸诈的很,那是在清理各府安插进东宫的内奸,现在谁想安排奸细进入东宫,简直就是难于登天,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秦氏看女儿说的起劲,不甘寂寞的凑过来,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沛沛,伯母听说太子府上还养了一位花容月貌的美人,太子对其极其爱护,态度暧昧,只是因为那美人的身份见不得台面,所以太子才没给她一个名份,但是太子对她情深义重,就算没有名分,也待她极好。”

她顿了一下,故意装腔作势的看了苏沛沛一眼,苏沛沛配合的露出几分好奇的模样,她才继续道:“据说在东宫里面,除了太子,就数她说了算,她在东宫的地位,基本等同于那里的女主人,那些太监、宫女啊,全都听她的,沛沛,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气,如果嫁进东宫之后,她给你气受,可怎生是好啊……”

苏沛沛依旧面色未变的点了点头,东宫确实有这样一位美人,名唤柳絮如,是狗男人的小姨母,上辈子她们两个斗智斗勇了三百回合,还没等分出胜负,她就死了。

重生之后,她还没见过这位小姨母,当真是有些寂寞啊。

“伯母想起此事,就担心不已,太子身份尊贵,就算是你父亲,也不敢轻易招惹太子,如果太子偏帮于她,我们也护不了你,我苦命的沛沛,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啊……”

秦氏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装模作样的哭了两声。

苏沛沛看她这副仿佛死了丈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伯母,别太伤心了,请节哀。”

苏红豆和秦氏同时一愣,苏沛沛看也没看她们,飘然走远。

等她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院子里早就不见了苏沛沛的身影。

秦氏忍不住唾了一声:“我家又没死人,节什么哀,死丫头真是晦气。”

苏红豆跺了跺脚,“娘,苏沛沛什么意思,她怎么一点也不急,难道她还有其他办法?”

秦氏眸子沉了沉,她与女儿刚才说了半天,苏沛沛连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根本不在乎一样,态度确实有些奇怪。

她沉思片刻,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她能有什么办法?那可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除非她不想要命了,要抗旨不尊,不然的话,她生是太子的人,死是太子的鬼!这辈子,她就是这个命了。”

苏红豆心思定了定,有些疑惑的问:“娘,那她为什么这么冷静啊?”

秦氏勾唇,不以为意的道:“装的呗,现在还不定躲在哪里哭鼻子呢。”

苏红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只要一想到苏沛沛明明心里懊恼又伤心,却要在人前强颜欢笑,她就忍不住开心,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苏沛沛走出苏府,让春芳去备轿,她和迎春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迎春看她神色淡定,忍不住疑惑不解,不明白她怎么还有心情出门。

迎春思索了一会儿,看着苏沛沛,小声道:“小姐,您如果想要去找二皇子商量此事,现在恐怕不是合适的时间,白日人多眼杂,如果被人看到,会多生是非,小姐不如暂时忍耐,等天黑了,再偷偷前去。”

“我没有打算去找他。”苏沛沛回道。

迎春愣了愣,更加疑惑不解,满头雾水的问:“小姐,那您打算怎么办?”

苏沛沛把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我打算出去买点布料,裁几件春衫。”

迎春:“……”

正好软轿到了,春芳跟着轿夫一起走了回来,迎春就没有再多问。

苏沛沛提着裙摆上了轿,头也不回的把手里的圣旨递给春芳,吩咐道:“迎春陪我出去就行了,你把圣旨送回屋里,找个锦盒放好。”

“是,小姐。”春芳乐得偷懒,连忙接过圣旨,低头应是。

她等软轿走远,才抬起头,看着手里的圣旨若有所思。

她本以为苏沛沛能嫁给二皇子,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那么她作为丫鬟,跟着苏沛沛嫁入王府,以后也会有好日子过。

可是没想到现在变故突生,苏沛沛竟然要嫁给那个废太子,明显前途无望,她若陪嫁过去,还不知道会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传闻废太子冷漠无情,手段极其残忍,进了东宫的丫鬟没有几个能有好下场,她想象着自己被废太子五马分尸的情形,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苏沛沛自己倒霉,她可不想去给苏沛沛陪葬。

她抿了抿唇,苏沛沛虽然对她很好,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还是要早些为自己打算才行,最好想办法另寻一位有前途的主子,不要跟苏沛沛一起嫁入东宫。

春芳心里有了打算,便暗暗谋划起来,思考着对策。

迎春跟春芳不同,她心思单纯,只知道一心一意对主子忠心耿耿,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她刚才会问苏沛沛那么多,只是太过担心苏沛沛,才忍不住想知道苏沛沛有什么打算,她现在见苏沛沛不但没有为赐婚的事情伤心,反而有心情去买布料,就放下心来,没有再多问。

她安静的陪着苏沛沛一路来到了京城里最大的宜春绣坊。

宜春绣坊里布料齐全,针线金贵,款式新颖别致,半个京城贵女们的衣物都出自这里。

苏沛沛今天过来,是想亲自选几匹布料,在出嫁之前,亲手给祖母和苏玉做几身衣服,她前世做了太多错事,这辈子想尽自己所能,多弥补一些。

今日晴空万里,路边的柳树抽枝发芽,野花朵朵,街市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苏沛沛坐在软轿里,看了一路风景,心情极好的下了轿,在宜春绣房面前站定,她抬头看了一眼宜春绣纺的牌匾,微微一笑,清风吹动她的裙摆,脚步轻盈地迈上了台阶。

对面酒馆二楼的雅间,窗户大开,春风习习吹入屋内。

贺怀翎坐于窗前,清风徐来,带着柔柔花香,他手持白瓷茶杯,凤目微动,目光所及之处,一名穿着鹅黄襦裙的姑娘突然闯入视线,姿容明丽,像一只翩翩欲飞的黄沛,飞进了对面的宜春绣坊。

护卫陆成风站在他身侧,看着对面的姑娘,矮下身子低声道:“太子,那位姑娘就是苏家嫡女苏沛沛,您未来的太子妃。”

贺怀翎放下茶杯,冷淡的掀了掀眼皮,“长得不错。”

陆成风爽朗的笑了一声,理所当然的道:“苏小姐乃是京城第一美人,当然漂亮了,主子您有福了。”

贺怀翎葱白的指尖轻点了一下杯沿,唇畔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漫不经心的道:“一个挡箭牌而已。”

挡箭牌无论漂亮与否,都没有关系,只要有用就行。

陆成风笑了笑,“太子,陛下今日才在朝堂上给你们赐婚,您就在这里遇到了苏小姐,这说明你们两人很有缘分,说不定日后能够成就一段好姻缘。”

贺怀翎几不可察的弯了下唇,“你什么时候还信起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陆成风老神在在的道:“俗话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也许太子与太子妃缘分天赐,好事成双呢?”

柳絮如坐在桌前大口吃着菜,听到他的话,筷子顿了顿,开口提醒贺怀翎道:“我听说苏沛沛和你那个倒霉弟弟贺怀瑾之间的关系有点不清不楚的,她嫁进来之后,你小心点。”

璟帝下旨之后,她和陆成风迅速的将苏沛沛的情况打听了一下,其中关于她和贺怀瑾的风言风语还真不少,有说他们私定终身的,也有说他们彼此倾心的,反正无论怎么样,他们二人的关系都有些暧昧。

贺怀翎目光沉了沉,低声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柳絮如点点头,贺怀翎年纪虽轻,但是性格沉稳,他既然说他心中有数,她便无须担心,反正贺怀翎比她聪明,她担心也是多余的。

陆成风没有了刚才打趣时的漫不经心,神色郑重起来,他蹙眉道:“臣听说苏小姐在母亲过世后,有段时间曾经因为哭的太多,伤了眼睛,苏小姐的伯母是淑妃娘娘的妹妹,所以淑妃娘娘把她接到宫中住了一段时间,让御医给苏小姐诊治,那段时间苏小姐和二皇子朝夕相对,感情确实要比一般人深一些。”

陆成风虽然觉得苏沛沛跟太子很般配,是一位难得的佳人,但是苏沛沛如果真的怀有异心,是贺怀瑾那一派的人,那么他们就不能不防。

柳絮如咬了口鸡腿,口齿不清的道:“她在宫里住过?怀翎,你小时候见过她么?”

贺怀翎脑海里浮现起刚才那抹沛黄的身影,轻眯了下眼睛,未置可否的道:“那段时间父皇命我跟在太傅身边学习,很少回宫。”

柳絮如点点头,抓起旁边的帕子擦了下嘴,“那应该是没见过。”

陆成风愣了一下,太子如果没有见过苏小姐,怎么会这么清楚的知道苏小姐在宫中居住的时间?

柳絮如又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嚼,忍不住问:“你说皇上突然给你指婚,把苏沛沛嫁给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还能打什么主意?”贺怀翎轻笑了一声,嘴边扬起冰冷的弧度,“父皇不想让军权落在贺怀瑾手里,便把苏沛沛推给我这个无用的瘸子,正好苏沛沛和贺怀瑾关系匪浅,可以引起我与贺怀瑾之间的矛盾。”

他看着白瓷茶杯上的青色花纹,眸色深了深,“苏沛沛不会为我所用,又可以帮助贺怀瑾牵制我,父皇坐收渔翁之利。”

“你这个父皇真是老谋深算!”柳絮如愤愤不平的撇嘴。

她向来看不惯璟帝连自己儿子都要算计的做派,这里没有外人,她忍不住说上两句。

贺怀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垂眸看着自己的腿,低声道:“我已经习惯了,说起来多亏小姨母医术了得,帮我瞒骗过一众御医,让父皇以为我真的无法行走,这几年方得几天安宁。”

柳絮如是贺怀翎的小姨母,只比贺怀翎大几岁,贺怀翎外祖父老来得女,对柳絮如极其宠爱。

柳絮如从小就被养的像男孩子一样果敢爽利,不像一般的名门淑女那样只懂琴棋书画,她喜欢学医,贺怀翎的外祖父就把她送去跟神医学医,前些年她跟在神医身边,一直到处悬壶济世,甚少回京。

京城里的官员女眷们只知道柳家一共有两位小姐,大小姐在宫中做皇后,小小姐很少出门,没有几个人见过她,后来柳家基本全部搬离京城,更没人知道她长大之后是什么模样。

柳家本是京城贵族,权势威赫,皇后病逝后,对柳家也没有什么影响,柳家人才济济,在朝中依旧如日中天。

贺怀翎十几岁便在朝中名声显扬,手握军权,战功丰厚,就连在民间也极有威望。

他不但自己风头正劲,背后还有越来越强大的母族,这一切看在璟帝的眼中,渐渐变得碍眼,惹得璟帝十分不快。

渐渐的,柳家开始被璟帝处处打压,贺怀翎的几位舅舅都被璟帝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有的降了官位,有的派遣出京城任职,就连贺怀翎也几次遭了危难,还好他警惕,险险避了过去。

贺怀翎察觉到璟帝的心思,知道再这么下去,他和柳家必然要遭到灭顶之灾,所以决定暂避锋芒,柳家该辞官的辞官,该低调的低调,他借着一次刺杀,假装腿伤,无法再直立行走,开始韬光养晦。

柳絮如回京后,贺怀翎一直把她养在府上,没有对外宣布她的身份,任由外人猜测纷纷,也没有解释。

如果璟帝知道柳家女儿住在东宫,一定要疑神疑鬼,说不定又觉得贺怀翎跟母家氏族来往过密,到时候再折腾柳家人。

为了少些麻烦,贺怀翎索性让柳絮如暂时隐藏了身份。

柳絮如听到他的话,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我就你这么一个外甥,我不帮你帮谁。”

柳家只有两个女儿,她虽然只比贺怀翎年长几岁,但是颇有长辈的风范,觉得自己理所应当该照顾贺怀翎这个亲外甥。

陆成风看了一眼贺怀翎如玉的面容,又想了想苏沛沛漂亮的脸蛋儿,可惜的道:“太子妃和二皇子的关系,会不会有误会?我觉得太子妃跟太子殿下挺配的,如果能成其好事也不错。”

柳絮如道:“你亲自调查的结果,还会有什么错?再说了,皇上赐婚,能安什么好心!如果苏沛沛没有问题,他才不会舍得那么痛快的把苏沛沛嫁给怀翎。”

陆成风沉沉的点了一下头,柳絮如说的没错,璟帝为人谨慎,一定是调查清楚了,才会赐婚,苏沛沛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她如果对太子怀有异心,那么他一定不会让苏沛沛有机会谋害太子。

柳絮如最后喝了一口汤,吃饱喝足的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站起来对贺怀翎说:“闲着也是闲着,我去会一会你这个未婚妻,提前敲打她一下,让她嫁进东宫之后老实一点,最好本本分分的呆在房间里,一步也别迈出来碍眼,更别惹是生非。”

贺怀翎轻轻挑眉,道:“小姨母,你现在的身份可不是柳家二小姐,你不怕被她反敲打吗?”

柳絮如不以为意,“反正我是你养在东宫的‘美人’,量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她的身份在京中行走不便,京城中不少人误以为她是贺怀翎的女人,他们为了行事方便,就没有解释,她就这样,名正言顺的留在了东宫。

陆成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两眼。

“你这位‘美人’,可不如太子妃美。”

柳絮如恼怒的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腰上挂的匕首,“肤浅!我靠的是真本事!”

贺怀翎皱眉,“姨母,别闹了。”

陆成风也道:“苏家小姐是闺阁女儿,没见过刀刃,你可别把她吓坏了。”

“我可没闹。”柳絮如从小混迹江湖,身上带着一股江湖人的豪气,她看着贺怀翎道:“那个苏沛沛嫁进门之后,如果敢给你添抹绿,我就让她见道红。”

她说完之后,没给贺怀翎反驳的机会,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贺怀翎拧眉,侧头道:“小姨母性子冲动,你跟过去看看,别让她惹出事端。”

“是。”陆成风抱拳,看了一眼贺怀翎的腿,有些迟疑的道:“太子,您自己在这行吗?”

贺怀翎笑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成风,你不会真把我当成瘸子了吧?”

陆成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窘迫的挠了一下头,贺怀翎装瘸已久,他竟然习惯了。

“是臣糊涂了。”他又抱了下拳,爽快的说:“太子,那臣就先去了。”

贺怀翎目送他走远,神色不变的推着轮椅来到窗前,看着宜春绣房的方向,手里把玩着扇柄,冷冷一笑。

璟帝和贺怀瑾一直想安插线人进东宫,都被他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赶了出去。

这个苏沛沛如果成了他的太子妃,他倒是没有办法把她赶出东宫。

不过,他可以顺势而为,适当的让她传递一些假消息,给他的好父皇和好皇弟知道。

太子妃,用来做个挡箭牌应该不错。

苏沛沛正在低头挑选布料,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她没在意,继续低着头,手指在柔软的布料上轻轻滑过。

旁边那人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又使劲咳嗽了一声,苏沛沛这次想不注意到她都难,只得抬头看了一眼。

苏沛沛看到柳絮如那张熟悉的面容,便忍不住莞尔,没想到她刚觉得没有柳絮如有点寂寞,柳絮如就出现了。

柳絮如柳叶弯眉,眼睛黝黑,肌肤不似一般姑娘的白皙,是健康红润的颜色,她身上穿着利落的短裙,自带一股英气。

柳絮如挑衅的对她扬了扬眉,掐着嗓子对绣坊老板道:“她挑的那几匹布,我都要了。”

苏沛沛听到她的话,不但不怒,反而轻笑了一下,有些怀念的看向柳絮如,等着她开始接下来的表演。

老板为难的看了一眼苏沛沛,对柳絮如道:“这位小姐,这几匹布料只剩下这么多了,已经被苏小姐相中了,您不如再看看其他的?我们店里布料样式齐全,保管有你满意的。”

柳絮如一口拒绝,“不要,我就要这几匹,你赶紧给我包起来,现在就送到东宫去。”

苏沛沛看着柳絮如嚣张跋扈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声。

前世,她觉得柳絮如总是跟她作对,十分惹人厌烦,可是这一世再看,她发现柳絮如这样把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的人,相处起来更舒服一些,至少比苏红豆那样笑里藏刀的强多了。

柳絮如被她笑得愣了愣,忍不住蹙眉,以为她刚才没有听清楚,挑衅的看了她一眼,故意提高音量对老板道:“至于钱嘛,你直接去东宫跟太子的护卫要,太子会帮我付清的。”

她就差把她跟贺怀翎‘关系匪浅’写在脸上了,苏沛沛闲着无聊,便决定配合她。

苏沛沛装作恍然大悟的捂住嘴唇,转头打量她几眼,“姑娘,你住在东宫?”

“嗯。”柳絮如矜持的轻轻颔首,高傲的抬起下巴。

她跃跃欲试的等着苏沛沛跟她套近乎,探知她跟贺怀翎的关系,那么她就可以狠狠的给苏沛沛一个下马威。

苏沛沛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话锋一转,道:“姑娘,就算你是东宫的人,也不能这样公然抢我的东西吧?这几匹布料是我先挑中的,你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之说。”

若柳絮如真的想要这几匹布料,苏沛沛给她便罢了,可是光看她表情,苏沛沛就知道她不是诚心想买,就只是想找她麻烦罢了,既然如此,她与其把布料给柳絮如糟践,不如留着好好做几身衣衫。

迎春不知道柳絮如的身份,她连忙在身后拽了拽苏沛沛的衣服,小姐还没嫁入东宫,就跟东宫里的人心生嫌隙,可怎生是好?

柳絮如没想到她都提起‘太子’和‘东宫’了,苏沛沛的关注点竟然还在那几匹布上,难道她的外甥还不如那几匹破布吗?苏沛沛的心里果然没有贺怀翎!

柳絮如越想越气:柳眉一竖,故意找茬道:“你知道我跟太子是什么关系么?你就敢跟我抢东西?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一说,反正你也没有付钱,这几匹布怎么就成你的了?谁先付钱,这布料就是谁的。”

苏沛沛利落的掏出钱袋,扔到旁边不敢说话的掌柜的怀里,抬头对柳絮如道:“我已经付钱了,现在这些布料是我的。”

柳絮如眼睛一眯,抽出腰间的佩剑,剑尖轻挑,钱袋就从掌柜的手里脱落,回到了苏沛沛的怀里。

掌柜的霎时尖叫一声,抱住头蹲下,屋里的其他客人看到拔剑,也纷纷尖叫着跑了出去。

苏沛沛拧眉,抬头与柳絮如对视一眼,柳絮如不甘示弱的瞪了回来,两人目光交织着,谁也不肯先移开。

陆成风脚步匆匆的赶过来,就看到她们针锋相对的模样,连忙有些头疼的走了过去,站到了柳絮如的身侧,小声道:“见好就收。”

柳絮如正在气头上,怒踩了陆成风一脚,“不用你多管闲事!”

她把剑收回剑鞘里,她没想到苏沛沛面对刀剑竟然能够面不改色,心里倒是对苏沛沛改观了些许。

苏沛沛看着他们,悠悠一笑,“不管你们跟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这几匹布,我今日都买定了,你若是不愿意把布让给我,就让太子亲自来帮你抢,到时候我一定给太子面子,毕竟我草民一个,不敢跟为君者争抢。”

柳絮如看她把一顶仗势欺人的帽子直接戴到了贺怀翎的脑袋上,不由面色一变,她本来也不是诚心跟苏沛沛抢布,不过是故意找苏沛沛麻烦而已,没必要因为这几匹布坏了贺怀翎的名声。

苏沛沛看她脸色难看的抿着唇,一言不发,知道她这是认输了,前世柳絮如每次认输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她微笑着让老板把这几匹布都包起来,送到苏府去。

柳絮如沉默的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不甘心的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没想到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等你嫁入东宫,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相处。”

苏沛沛浅笑,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轻转了一下发梢,突然在柳絮如的注视下,上前一步。

柳絮如不自觉后退了一下,握紧了腰间的配剑,虚张声势的问:“你想做什么?”

苏沛沛看着她,突然福了福,“柳姑娘,我很期待,日后好好相处。”

柳絮如是贺怀翎的姨母,她若嫁过去,柳絮如便也是她的姨母,她拜柳絮如一下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她前辈子就欠了柳絮如的恩,这一拜早该还了。

前世,她嫁入东宫三年,便跟柳絮如斗了三年,三年里,她们抢衣服、争地盘,每天闹得鸡飞狗跳,没想到最后却是柳絮如最先察觉她被投毒,亲自为她解毒。

可惜余毒还未清,她便被贺怀瑾亲手送上最后一杯鸩酒,毒发身亡,身上的毒再不能解。

至死她才明白,从始至终,给她投毒的人,是春芳,是苏红豆,也是一直躲在她们身后的贺怀瑾。

柳絮如听到苏沛沛的称呼,惊讶的看向她,诧异道:“你知道我是谁?”

苏沛沛笑得一脸纯良无害,“我看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所以大胆猜测,你就是太子殿下养在府上的那位‘美人’。”

柳絮如暗暗松了一口气,苏沛沛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就好。

她放下心,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你知道就好,你虽然是未来太子妃,但是太子的心可不在你那里,你有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如好好收收心,想想该怎么讨好太子,毕竟他才是你未来夫君。”

苏沛沛嘴角弯起一抹促狭的笑容,“柳姑娘说得对,不瞒你说,沛沛今日来买这几匹布料,就是为了亲自做几身衣服,婚后可以穿得漂亮些。”

柳絮如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想穿给太子看?”

苏沛沛点头,露出两分羞怯的目光,软声道:“陛下既然已经下旨,那么太子就是沛沛未来夫君,沛沛定当好好打扮,讨得太子欢心,说不定太子会对沛沛一见钟情呢?”

柳絮如声音哽了一下,她虽然常在江湖行走,也没见哪个女儿家会说的这么直白。

“你……厚颜无耻!”柳絮如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看了一眼陆成风,意有所指的道:“太子殿下可没有那么肤浅,他不像有的男人那样,只会盯着女人的脸看,你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梳妆打扮上,不如想想怎么收心养性,对太子忠贞不二,别惦记那些不该惦记的人,说不定太子还会怜爱你几分。”

陆成风无辜的摸了下鼻子,他刚才不过随口说了句苏沛沛漂亮,柳絮如竟然记到了现在,还要趁机找机会挖苦他两句。

苏沛沛垂眸,装作十分受教的模样,“沛沛知道。”

柳絮如哼笑一声,故意吓她,“你应该听说过太子的传闻吧?你婚后最好老实一点,你如果不老实,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苏沛沛自然听说过传闻,大家都说废太子自从意外腿伤之后,阴鸷深沉,喜怒不形于色,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苏沛沛看着柳絮如,故意装作不知的逗她道:“沛沛确实听说过一些传闻,大家太子长相英俊,是女儿家梦寐以求的美男子,不瞒你说,沛沛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十分欣赏长的美貌的男子,所以听说陛下赐婚后,沛沛对太子十分神往,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太子是否如传闻中那般神仙之姿?”

柳絮如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贺怀翎长的虽然俊美,但是还没有谁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垂涎他的色相,再说了,贺怀翎现在可以说是恶名昭彰,怎么苏沛沛偏偏只听到这些美闻?

她看着苏沛沛跃跃欲试的眼神,竟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外甥成了被惦记的良家妇女,她忍不住想要护犊子。

她眉头紧蹙,低咳了一声:“他长得好不好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太子就算长得再帅,他也是太子!”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最好去打听一下,大家都知道太子性情阴戾,手段了得,谁敢不听他的话,那可是不一定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东宫里面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东宫波谲云诡、四面楚歌,大家的性命都握在太子的手里,你进门之后,最好老实听话,不要徒生事端,否则,你父亲也保不住你。”

苏沛沛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她跟贺怀翎做了三年夫妻,心里比谁都清楚,东宫里不但不乌云密布,反而日子过的无比舒心,就连贺怀翎那腿伤都是假的。

大家以为贺怀翎腿伤之后甚少出门,是因为他自卑,其实他是在运筹帷幄,手握棋子,笑看众人争抢皇位,自己逍遥自在,偷得浮生半日闲。

上一世,苏沛沛就是听信了传言,所以才会在出嫁之前,那么抗拒贺怀翎,视贺怀翎为洪水猛兽,在出嫁之后,为了早日解脱,听从贺怀瑾的话,把太子府作的鸡飞狗跳。

其实她前世那么做,反倒如了贺怀翎的意。

东宫外的众人看苏沛沛婚后那般放肆,全都以为贺怀翎管不住她,打从心眼里瞧不起贺怀翎,觉得连一个无脑女人都能爬到他的头上作威作福,实在是可悲可叹,这反而让皇帝放下了戒备,觉得他可以任人拿捏。

苏沛沛见好就收,没有再激怒柳絮如,正好绣纺老板把布料包好了,她便点了点头道:“多谢柳姑娘提醒,沛沛还有事,就先走了,柳姑娘、陆大人,下回见。”

她说完,抬头笑了笑,带着迎春转身走了出去。

柳絮如和陆成风目送着她出了门,忍不住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有些疑惑。

柳絮如蹙眉道:“调查的结果不是说她刁蛮任性、性子骄纵么,她的脾气怎么会这么好?你说她是装的,还是在以退为进?”

陆成风摸了摸下巴:“不像……也许苏姑娘就是这样温婉的性子?”

“还有,调查结果明明说她对贺怀瑾一片痴心,可我看她刚才的样子,明明很垂涎怀翎啊?难道凡是长的好看的,她都喜欢?”

陆成风费解的摇了摇头,迟疑道:“调查结果也不可尽信,我们还是再观察观察。”

“也只能这样了。”

苏沛沛走出绣坊,一阵春风掠过,身上的裙摆轻轻扬起,发丝轻拂,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抬头望去,对面的茶楼上坐着一名男子,于熹微阳光中朝她看了过来,乌眉星目,高冠锦衣,她不由怔了一下。

两人遥遥对视,中间人流涌动,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

贺怀翎手持折扇,坐于轮椅之上,眉如远山,目若繁星,他的嘴角微勾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沛沛,眼神淡漠,遥望朗风不羁。

苏沛沛春衫清薄,盈盈站在街角,明眸皓齿,嘴角带笑,远看清丽娇俏。

片刻后,苏沛沛垂眸,微微弯身,朝着贺怀翎的方向福了福,心里忍不住感叹。

太子殿下,真是一如前世的丰神俊朗。

苏沛沛再未看贺怀翎,转身上了软轿,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起她第一次见到贺怀翎的情形。

她与贺怀翎的初见,是在璟帝的万寿节上。

彼时,她在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于御前献舞,一舞结束,她抬眸的望去,台下明明灯火中多了一个人。

贺怀翎站在不远处鼓着掌,长身玉立,笑容舒朗,仿若画中人,她半天都没移开目光。

那时的贺怀翎少年意气,亲上战场击败敌寇,特地带着战胜的消息,风雨兼程的赶回来给璟帝祝寿。

苏沛沛还记得璟帝当时笑得极为开心,对贺怀翎朗声赞扬,大臣们齐声祝贺,贺怀翎意气风发,其他皇子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有他在,大家很难注意到其他人。

可是那晚,苏沛沛总觉得璟帝眉宇间看起来有几分郁结的别扭,看向贺怀翎的目光也有些深不见底的深沉,只是那个时候她年纪小,不懂那些暗涌深沉代表着什么。

当时百姓都说贺怀翎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他也许会超越璟帝,成为一名英明果决的好皇帝。

后来柳家人相继出事,贺怀翎很快遇刺,自此他坐上了轮椅,卸去一身军务,敛去光芒,自断双翼,才换来短暂的安宁。

苏沛沛有的时候会想,当初那个星眸灿烂的少年,在赶回来给父皇祝寿的路上有多兴奋,后来就有多失望吧。

贺怀翎看着黄衫俏影上了轿,才淡淡收回视线,推着轮椅回到屋内。

他在桌边坐了一会儿,柳絮如和陆成风推门走了进来,两人都皱着一张脸,一个在桌边坐下猛喝了一口茶,一个站在旁边,半晌都没说话。

“怎么了?”贺怀翎看他们这副表情,挑了挑眉,稍稍停顿了一下问:“她说了什么?”

他本来告诉自己,苏沛沛只是一个挡箭牌而已,不用在意,但是现在看到柳絮如和陆成风的表情,倒真有点好奇了。

柳絮如泄气的坐到他对面,没有好气的说:“她说她听说你长相出众,对你这张脸很感兴趣。”

陆成风接道:“太子妃还说她今天出来买布料,是为了多做一些漂亮衣服,婚后穿给您看,说不定您会对她一见钟情。”

贺怀翎想起刚才那个面容娇俏的京城第一美人,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

确实有一张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脸。

柳絮如看着自己外甥那张俊帅的脸庞,忽然很担心他婚后会被苏沛沛吃得渣都不剩。

苏沛沛那个女人怎么比她还不像大家闺秀!

苏沛沛乘着软轿回到苏家,在迎春的搀扶下,走下轿子。

苏府门口立着两个面容凶恶的石狮子,左边石狮子旁边站着一位青衫儒雅的公子,那公子五官端正,周身透着一股温润之气,现在正在苏府门前来回的踱着步,看样子似乎有什么急事,面色焦急。

苏沛沛看着他,脚步微顿,唇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容,刚看完贺怀翎那张如玉的面容在,再看贺怀瑾这张没有丝毫吸引力的脸,实在是有些无趣。

前世璟帝赐婚后,贺怀瑾任由她哭闹了一天,趁着夜深人静才来找她,没想到这一次,贺怀瑾竟然这么快就会来了苏府。

看来贺怀瑾应该是已经得知了她将八宝琉璃并蒂莲摔碎的事,所以有些不敢肯定她现在的态度,心里急了,等不到天黑,便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贺怀瑾抬头,目光撞上她眼睛,眸子一亮,抬腿就想走过来,他走了两步,左右看了看,停了下来,欲言又止的踌躇不前,似是怕招惹闲话,不敢过来。

苏沛沛忍不住嗤了一声,若是前世,她一定觉得贺怀瑾是为她着想,真心关心她的名声,所以感动不已。

实际上贺怀瑾在苏府门口流连这么久,路过的行人早就看见了,该传出去的话都已经传了出去,他现在过不过来又有什么要紧?更何况这苏府里都是人精,估计早就等着看戏呢。

贺怀瑾不过是在她面前,装作一副维护她名声的模样,想让她心软罢了。

苏沛沛不想陪他演一出虐恋情深的戏码,率先往府里走,头也不回地对迎春吩咐道:“你去告诉二皇子,若他有话想对我说,不如到府里凉亭一叙。”

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见面,越是藏着掖着,传出去的话越是难听。

苏沛沛上辈子不知道珍惜名声,所以才被贺怀瑾和苏红豆处心积虑的作贱,这辈子,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她行得正坐得端,从始至终跟贺怀瑾都没有越轨半步,没有什么可怕人的。

贺怀瑾看苏沛沛看也不看他,就径直走进了苏府,不由愣了愣,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脸色瞬间难看的厉害。

他虽然只是一个妃子生的皇子,但是母妃极为受宠,这几年风头正盛,还没有人敢这样无视他。

他被人吹捧已久,忽然受了冷落,还是被以前围着他讨好的女子这般冷落,不由眸色阴沉,心里溢出一些火气来。

迎春上前,恭恭敬敬的道:“奴婢拜见二皇子。”

“嗯。”贺怀瑾高傲的抬着下巴,想看看苏沛沛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殿下,小姐让奴婢转告您,您若是有话对她说,可入府中凉亭一叙。”

贺怀瑾听到她的话,面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原来苏沛沛是贼心不死,想邀请他到府中去坐下详谈。

他心中不屑的笑了一声,他就知道苏沛沛的若无其事是装出来的,等会儿周围没人的时候,苏沛沛必定跟他哭哭啼啼,抱怨不想嫁给贺怀翎,耍出百般手段纠缠勾引他。

他矜持的轻轻颔首,抖了抖一下身上的锦缎衣衫,抬步往府中走去。

他走了几步,脚步不自觉加快,他对苏沛沛等会儿娇声讨好的手段倒有些期待,不管怎么样,能被京城第一美人喜欢,想想都让人忍不住精神振奋。

他想起苏沛沛那张明艳的脸蛋和窈窕的身材,眸色不由深了深。

贺怀瑾走到凉亭的时候,苏沛沛已经让人备好了茶点,正坐在凉亭中,看着风平浪静的湖面,微微出神。

旁边的婢女递给她一碗鱼食,她抓了一把鱼食向湖中撒去,红色的锦鲤争相过来抢食。

湖边微风阵阵,绿柳垂条,鸟雀啼鸣飞过,碧水清透干净。

苏沛沛歪坐在凉亭中,黄衫素手,雪肤红唇,美眸看着湖中锦鲤,隐隐带笑,远远望去,仿佛一幅清雅绝伦的美人图。

贺怀瑾不自觉的驻足,欣赏的看了过去,心中生出一些叹惜来。

他本想等苏沛沛及笄之后,就把她娶回府中,待他利用完了苏毅行的军权,顺利登上皇位后,就随便找个理由把苏毅行处置了,然后把苏沛沛降位,反正不会让苏沛沛有成为国母的机会。

若苏沛沛还愿意服侍他,他就让苏沛沛留在宫中当个嫔妃,然后把苏红豆娶作皇后。

苏红豆是他的表妹,性子温婉,十分听话,必定对他忠心,到时候,在众人眼里,他虽然处置了苏毅行和苏沛沛,但对苏家却依旧宽厚,让苏家另一位小姐当了皇后,这样传出去正好博得一个好名声,不会有人说他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苏红豆的父亲苏明行空有侯位,却无实权,苏红豆的母族看着强大,其实牢牢的握在他的手里,这样的人最好掌握,由苏红豆来做皇后正合适。

那时,苏家两位小姐共侍一夫,也算是一段佳话,他左拥右抱,想来无比快活。

他本来把这一切都算计好了,没想到现在璟帝一道圣旨,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这些年来,他对苏沛沛虽然只有利用,但苏沛沛毕竟是个美人儿,让他眼睁睁看着到了手的美人嫁给别人,还真是有几分可惜。

他敛了敛眉,装出一副温润沉痛的模样,抬脚迈上台阶,一步步走进了凉亭。

苏沛沛听到声音,放下鱼食,站起来盈盈一拜,“臣女拜见二皇子。”

贺怀瑾听到她的称呼,眸色动了动,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低声道:“沛沛,你这么快就要与我如此生分了么?”

苏沛沛笑容不变,“二皇子说笑了,沛沛以前斗胆唤二皇子一声表哥,是沛沛不懂分寸,现在沛沛即将嫁给太子,二皇子日后便是沛沛夫君的皇弟,是真正的亲人,怎会有生分之说,应该是更亲近了才对。”

苏沛沛一番话说得无懈可击,贺怀瑾竟然不知该怎么反驳,他在桌旁坐下,看了一眼站在苏沛沛身后的迎春,又看了一眼凉亭旁的两名三等婢女,蹙眉道:“沛沛,不如让婢女们先退下去。”

这里有这么多人,苏沛沛怎么放开手脚勾引他?

苏沛沛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笑道:“二皇子,沛沛现在有婚约在身,还望你多多体谅,你我孤男寡女,如果单独在这里,传出去不太好听,还是让她们继续待在这罢。”

贺怀瑾愣了一下,苏沛沛每次看到他都是满眼只有他,再也顾不得其他,这次怎么还会想到名声这种东西?

不过苏沛沛既然如此说了,他只得作罢,对迎春摆了摆手,让她站远了一些。

贺怀瑾本来以为苏沛沛要勾引他,现在看到苏沛沛的反应,有些摸不清苏沛沛究竟想做什么,只能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凉亭安静下来,苏沛沛端着茶杯小口喝着热茶,偶尔拿起白瓷盘子里的梅花糕吃上一口,看起来心情愉悦,颇为自在,仿佛真的是在这里赏景闲聊一样。

贺怀瑾看她只顾自己喝茶,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茶杯里已经空了,不由不悦的蹙眉,敏感的察觉到苏沛沛的态度没有以前热络,心里有些焦急起来。

他在苏沛沛这个棋子身上费了不少心血,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即使他的计划破灭,苏沛沛必须嫁入东宫,他也要想办法,让苏沛沛继续为他所用,成为他最有用的棋子。

他缓了缓神色,尽量心平气和的开口:“沛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气我没有早些提亲,我一直想等你及笄、孝期过了再提亲,我也没有料到,父皇会突然把你赐婚给了太子,连一个提出抗议的机会都没有给我,就直接下旨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怨恨,璟帝这样做,无疑是故意为之,太子腿都已经瘸了,璟帝还是恩宠不减,尽把好东西给太子。

苏沛沛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觉得他有些可怜,他还在争璟帝心里那几分宠爱,却不知他与贺怀翎在璟帝心中,亦不过是平衡朝中势力的棋子。

贺怀翎早已看透这一点,他却到了现在都还懵懂不知。

苏沛沛轻笑,贺怀瑾总想把别人变成他的棋子,为他所用,可是他自己早已身处棋盘之中,做了旁人的棋子,却还不自知。

贺怀瑾继续道:“沛沛,你怪我也是应该的,是我无能,没有办法阻止父皇,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一定会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向父皇争取你,可是我还有母妃,还有你,有了你们我就有了软肋,如果我在朝堂上向父皇争取你,可能会连累到母妃,也会连累到姨母一家,从而牵连到你,所以我不能那么做。”

苏沛沛静静的听着他的借口,没有半点反应。

贺怀瑾见她没有安慰自己,也没有半分感动的模样,不由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幽幽叹息道:“沛沛,父皇向来偏爱太子,若我能做太……若我手中有权力,你我便不会落入今日这不得不分离的下场。”

苏沛沛默默的听着,她前世就是被贺怀瑾这样的说词,一步一步的引诱到了厌恶太子的深渊。

在贺怀瑾的故意引导下,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了太子的头上,在结婚之前,就跟太子形成了对抗的心里,之后贺怀瑾故意给她希望,让她以为只要能帮助贺怀瑾掌握权力,贺怀瑾就会想办法娶她,仿佛到了那个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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